【37Line】塞壬

各位看倌好:

本來想慢慢來的,但看完親愛的南的Teaser後她迫我加快速度改好發了()

聽說現在是十萬年來最熱的一年,我上周只是走了一段不足二十米的路就中暑了,請各位長期待在冷氣間休息。

這是我拿N年前寫過的故事來改的單篇故事。

請勿上升真人,OOC一定有不爽則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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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認為湊崎紗夏最終會成了自由自在的獨行俠,遊走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生命歸於漂泊的理想。

所有人認為名井南最終會成家立室,成為賢妻良母,生命歸於平靜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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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把手指貼到鏡子上,實物和鏡像之間有空隔是真正的鏡子。如果沒有空隔⋯⋯你知道是什麼嗎?」

她把指尖點在鏡子上,她和鏡裏的自己沒能指尖互碰。

對方沒法看到,亦沒能回答。

「那是雙面鏡噢,從鏡的另外一面就能看到你了。」她在對方耳邊輕聲細語,逗得對方一個激靈,發出嗚嗚的叫聲。

「不過你看清楚自己就足夠了吧?」

她伸手解掉眼罩,像扔掉髒東西那樣掉開它。

「看清楚現在的自己是多下流了吧?」她一巴掌抽在對方身上,換來愉悅的喊聲。

她從鏡中看到對方肉慾的眼神。

「下流的人就該懲罰,你說是不是?」她豪邁坐在沙發,拍了自己的大腿。

對方狗爬式爬了過來,乖乖架到她的大腿上。

響亮的巴掌夾雜模糊的喊聲,她該感到滿足,但現在除了手累,她沒能覺得到什麼。

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程序。她停下手,拿起旁邊的酒精噴霧消毒雙手 ,抺乾淨後才拿起手機接聽。

她沒有看清楚來電顯示就接下來。因為在此時此刻,接通任何人的電話是額外的情趣。

所以當她聽到電話傳來的聲音,腦袋判斷出是誰的聲音時,她嚇了一跳。

「南。」

第一句是呼喊她的名字。

「一小時內過來。」

第二句是命令。

「地址發了給你。」

難得有第三句才掛斷電話。

名井南怔怔看着手機陌生的來電顯示,彷彿自己剛才短暫陷入夢中,瞬間又回到現實。

手機顯示現在是早上四時半。消失了四個月的人忽然找她。

名井看着大腿上的人,有點搞不清楚現況。

她拋開手機,決定先處理手頭上的事情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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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複雜,但再複雜的事物,一開始也有簡單的時候。例如倒退回到嬰兒時期,任何人那個時候就只懂得吃喝拉撒。

再複雜的關係,倒退到彼此最初互不認識的時候也是很簡單的關係。

「你好!我是湊崎紗夏,請多多指教!」

「我是名井南,請多多指教。」

再複雜的關係,最一開始只是始於前後坐同學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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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南就是一幅賢內助的樣子。」

「覺得紗夏就是一幅要浪跡天涯的樣子。」

「南就是乖乖女啊!」

「紗夏就是會搞怪的!」

怎麼忽然想起這些話了?名井再次用酒精消毒雙手,張開十指再三確定乾淨,才拿出車鑰匙。

本來她想就這樣直駕到目的地,但想起現在的坐駕很顯眼,萬一被人認出來就不太好,所以她得先回家換一輛車。

由顯眼奪目的奧斯頓.馬丁換成不起眼的豐田,在街上超速駕駛也沒那麼顯眼。

在她眼中五花八門的車輛,在那人眼中全是一個樣的運輛工具。

名井按下車窗,讓風吹進來。

今天她要去的是從沒去過的地方。把收到的地址輸進去導航,完全聽從導航的指示擺弄方向盤。

突然失聯又突然聯絡,正對應着自由飄忽的湊崎。

名井完全沒法想像在消失的四個月,湊崎跑到哪裏,做了什麼。

她們相處的時間和認識的深度並不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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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前後座無可避免總會多了機會閒聊。

就算名井是惜字如金的人,對上湊崎也得多說幾句話。

湊崎是彷彿不說話會死的人,真的不讓說話也會寫字條過來,在湊崎的過分主動下名井就和對方熟絡下來。

和湊崎熟絡是一件挺方便的事情,認識一個湊崎等同知道全級的事情。

需要找人幫忙,先找湊崎,事情通常好辦得多。湊崎又會拉着她去認識不同人,所以像她這麼安靜的人也能擁有一個圈子,全都是托湊崎的福。

安靜的人擅長觀察,名井以觀察人為樂。身邊最合適的觀察對象就是湊崎。

本來只是因為湊崎是在最近最方便的位置,名井才經常拿湊崎當觀察研究對象,但看着看着,她的視線如像誤闖禁區的孩子,再也離不開湊崎。

一開始名井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後來發現是因為只有她自己發現這件事。

在充滿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的高中,哪個單戀哪個、哪個和哪個在一起是常見不過的八卦。湊崎也好,名井也好總有機會一不小心成了流言的對象。

就是在這裏,名井看到只有她才能看見的湊崎。

名井能感受到誰是有意思才靠過來,出於無感還是怕麻煩的性格,就算不想硬巴巴拒絕,起碼在言辭間她立了一道牆,不容許她沒感覺的人靠近。

她觀察中的湊崎則是不會這樣做。

她肯定以湊崎的能力,對方一定能看得出靠過來的人是抱着怎樣的目的。然而湊崎卻會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任由其他人如常靠過來。

明明知道對方是暗戀自己才經常過來問問題,湊崎依然維持古道熱腸的形象,純粹替對方解答問題,有意無意留下曖昧的遐想空間。

名井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什麼也不知道的可憐蟲獨自陷入「湊崎對我也有好感」的幻想,隔一會想向湊崎告白時,又會被百分百純情的樣子,以「我們是好朋友對吧?」的方式拒絕。

最令名井驚嘆的是,就算湊崎這樣做了無數次,大家依然喜歡這樣的湊崎。

當然,湊崎不是只有這樣的一面。對於早就被歸類至「朋友」的人,湊崎就是完美的朋友。會和對方同甘共苦,有事同當。這樣的人沒有誰能討厭的。

在名井眼裏,當時的湊崎就像在做一場大型人性實驗,拿着不同面具試探不同人的反應。湊崎像是熱衷在鋼索上做危險動作的人,在極端危險的環境追求完美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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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啊,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有一天名井做了作業卻難得忘了帶回來,所以她得留下來完成。湊崎作為完美朋友亦留下來陪她完成。

那個時候下午六點多,太陽已經快下山,在昏黃的課室裏,名井默默抄出前一天就就寫過的東西,填滿空白的原稿紙。

這是國文老師要求提交的散文功課,內容自定,所以名井就把前幾天在美術館看到的畫作內容寫下來,再加一點簡單描述故事背景就完成這一份功課。

在只有筆尖和紙磨擦的空間,湊崎忽然開口。

名井不解抬頭看向湊崎,對方卻早就靠過來,近距離盯着她,她立刻往後縮,鉛筆隨着她在原稿紙畫出突兀的一筆。

「謝謝誇獎。」名井拿出橡皮擦,擦掉不小心畫出來的線條。

「不多問就接受我的讚美,這一點也很像南。」湊崎坐在名井前方。她不顧自己穿了裙子,整個人轉過來,跨坐在椅子,伏在椅背,從下而上看着她。

頭微微歪着,視線從下而上看着對方,這一招名井看着湊崎用過上百次,百試百靈。名井為這一個動作取名「狗狗眼神」,用途是要人不得不看着湊崎說話,而且會無條件認同她所說的的話。

「那紗夏為什麼覺得我特別?」名井把橡皮屑推在一邊,打算完成功課後才丟到垃圾桶裏。她重新拿起鉛筆,繼續抄寫功課。

「眼睛。」

「視力比你好?」

「不是!」湊崎不滿揮舞四肢,活像鬧脾氣的小孩子。這也是名井留意到湊崎常做的事情。不曉得是湊崎天生會做孩子氣吸引人注意,還是這亦是她演出的一部分。

「南的眼睛好像能看清楚一切。」

「最近看太多漫畫了嗎?」

「連同這樣的回答也很南噢。」湊崎伸出一根食指,點在名井的原稿紙上。

「因為知道正確答案所以都能完美躲過,因為知道我真正想說的是什麼,所以才會扯出完全不關事的回答。」

名井停下手,抬眼看向湊崎。

「好像不管我嘗試做什麼,也吸引不到你的目光。」

「你想多了。」名井重新看向自己的作文,還差一點就寫好畫作的故事背景。

尤利西斯和塞壬。

「我一直有看着你。」

塞壬有着絕對的歌聲,凡人聽到之後一定拿按捺不住誘惑,想跳進海裏靠向塞壬。

「噢,真的嗎?」

從特洛伊戰爭回歸的尤利西斯要水手用白蠟封耳,他自己則被綁在桅杆。因為他想要聽聽塞壬的歌聲到底可以有多動聽。

「可能你近視沒有看清楚吧?」

尤利西期聽到了,塞壬的歌聲是天籟之音,穿透進他的靈魂。當他對上塞壬的眸子,他的心快要被那雙眸子融掉。就算是身經百戰的他聽到之後也禁不住誘惑,想從繩子間掙脫跳進海裏。

「那你看過來吧。」

名井再次對上湊崎的目光。

因為水手奮力搖槳前行,尤利西斯的船快速穿過塞壬的地盤。塞壬的歌聲遠去後,尤利西斯才脫離困境。

「名井,你寫好功課了嗎?」國文老師忽然拉開門,進進課室,嚇了她們一跳。

「剛寫好了。」名井把原稿紙疊整齊,交了給老師。

「名井會忘了帶功課還真是稀有,是不是被湊崎的健忘症傳染了?」

「老師真過分呢!我哪有健忘!」

名井看着湊崎和國文老師打趣,默默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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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很快就過去,大家把焦點放到升學問題。

「南會想讀什麼?」湊崎依然坐在名井前方的位置,把鉛筆擱在嘴唇,踢着腿問道。

「還未想好,紗夏呢?」

「嗯—— 我也還未想好呢?人類學?哲學系?」

名井聽後忍不住笑了。

「很有紗夏的風格。」

「反正在大學的課程上也學不到什麼真的有用的東西,那不如找一些更有趣的東西來念吧。」

「對,這是紗夏會說得出口的話。」

「那南會跟着這樣做嗎?」

「不會,我大概會挑普普通通的科就算了,可能挑個理科吧?」

「欸——」

「欸什麼?」

湊崎看了過來。

「南你捨得讓自己平庸度過嗎?」

名井也忘了當時自己怎樣擠出回答。

她只記得湊崎那句「你捨得讓自己平庸度過嗎?」一直徘徊在她耳邊。在高中畢業禮、在大學放榜、在大學開學禮、在人生第一節大學課時,湊崎的話語一直都在。

你捨得讓自己平庸度過嗎?

沒有湊崎的那句話,不會有接下來的名井。

在大學一年級的下學期,名井拼了老命念書,閒餘時間都去圖書館。在準備充足後,她跟父母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我想到英國念珠寶首飾專業設計。」

當時父母嚇壞了,於是名井就把自己做好的準備和計劃全都攤出來,跟父母仔細說明每一步計劃。她連住宿地方也找好,獎學金也申請好了,父母要做的只是認可和付錢。

因為她給出了充分準備的計劃,所以父母也不得不承認她為了達到目標而拼了命,於是沒有引發家庭革命就答應了。

本來要留在日本花四年普普通通讀完化學,接着考慮要當老師還是繼續讀上去,結果一轉眼她就跑了去英國,在陌生的地方開始新生活。

所有人知道她這個決定後,無一不感到驚訝。唯有湊崎聽到後說了一句「那我要去英國探望南!」。

在陌生的地方總有新東西體驗,名井每天也過着充實的生活。又因為她是中途出家的設計學生,沒有繪畫基礎的她得比其他同學花更多時間練習基本功。時間很快就過去。

轉眼間,時間來到湊崎可以來探望她的時候。

很多人說會過來探望她,但大家也只是說說看,既沒有為此而努力存錢,亦沒有為此而計劃。她一個人來到異地,不管通訊科技有多發達,還是和過去大部人斷了聯繫。只有家人才會固定來探望她。

當湊崎竟然可以真的越洋過來找她,名井是真的很感動。

湊崎一個英語也說得不太好的人跨洋過海來到陌生的土地,一看到來接機的她馬上連跑帶跳跳到她身上。

湊崎留下來的日子沒有在外住酒店,而是一直待在名井小小的公寓裏。名井帶着湊崎遊遍大街小巷,告訴對方在異國城鎮發生的趣事,教導對方在當地獨有的文化。

名井為湊崎下廚,特意買了啤酒回來,好好招待遠道而來的朋友。

平時不怎樣喝酒的她為了湊崎也喝了一點啤酒,臉很快就紅起來。

「如果不是紗夏的話,我應該也不會在這裏。」名井口齒不清說着。

「為——什麼這——樣說?」湊崎看起來喝得挺醉,趴在桌子上黏黏糊糊說話。

「你還記得嗎?你有問我『你捨得讓自己平庸度過嗎?』。」

湊崎放空一會眼神才重新聚焦。

「好像有?」

「不記得也沒關係,總之因為你說了這句話,所以我才想着不如放手一搏,然後我就在這裏了。」

「那為什麼是珠寶設計?」

這是名井被問過上百次的問題。

「喜歡珠寶啊。」名井笑着回答。「小時候喜歡偷拿母親的珠寶戴在身上,她也會帶着我去買新的珠寶,看着看着就像把一顆小小的種子埋下來,然後時機來到就長出芽,我就選了這一科。」

「原來是這樣。」湊崎換了一個姿勢又繼續趴着。「那你有真的弄出什麼來嗎?」

「當然有,我拿出來給你看吧。」

名井搖搖晃晃站起來,到書桌拿了一盒東西。

「這是我人生第一枚自己做出來的戒指。」名井拿出一枚銀色的戒指。兩條細細的銀條纏在一起,看起來像一條麻花辮。

湊崎拿過來仔細研究一番,最後戴到自己的手指上。她本來想戴在食指,但戴不下就改戴在無名指。

「很好看呢。」湊崎翻覆看着,握緊拳頭又攤開手掌。「以後我會找南設計戒指的。」

「如果你有這個需要的話。」

「肯定會有的。」湊崎高舉左手,直盯着無名指上的樸素戒指。「例如我結婚的時候。」

名井拄着腮子,撐着因酒精而變得沉重的腦袋。她的腦袋慢速重播湊崎剛才的話語。

我結婚的時候。

「你有想過結婚嗎?」

「當然有。」

名井搜索枯腸,怎樣也想不起湊崎曾提過結婚的話題。身邊的人倒是說自己是一幅會交往結婚生孩子的樣子。

湊崎是過分自由自在的𩆜魂,當年不顧任何人反對挑了和就業最無緣的小眾科系,讀到進了院長嘉許名單後又忽然轉去很一般的科系。

這樣的人在自己面前談結婚,名井當然覺得奇怪。

不過自己也是出乎眾人所料,由純理科跳到外國藝術學校,她也沒有資格說湊崎。

「到時候我會找南設計結婚戒指的。」湊崎笑着說。

名井人生第一枚自己製作的戒指很自然融在湊崎的手指上,彷彿從一開始就該戴在湊崎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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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井送湊崎去機場,直到快要進離境範圍時她們才不得不說再見。

「下次要再見你是要多久。」湊崎噘着嘴,食指勾在名井的口袋。

「快了快了,這裏念三年就可以畢業了。如果我沒有延畢的話。」

「南不會延畢的!」

「很難說噢,功課的要求和高中的不一樣,常常被老師打回頭重做的。」

湊崎忽然像想到什麼而歪着頭,名井問「怎麼了」。

「說起來,南應該很討厭沒有答案的問題,而且亦很不喜歡自由作答的題目,然後就跑來這裏念珠寶設計。」

湊崎不說的話,名井真的沒有想過這一點。

對啊,她明明曾經和其他人說過「喜歡跟着規劃辦事」的話,怎麼最後會挑了自由度高的科系?而且現在的她還不討厭這種形式的自由。

是哪裏出錯了?

「嘛,人會變的,南向這個方向發展也挺好的。」湊崎自圓其說。她看向時間,發現再不進去就趕不及了。

「那南!我走了噢!」

「噢、好、」

湊崎在衝進去離境閘口前忽然靠近名井,嘴唇碰在嘴角後才轉身離開。

名井目送湊崎進到檢查行李的關卡,對方還特意轉過來和她揮手。

隔了一會她才想到湊崎親了她的嘴角。

這個位置從沒有被其他人觸碰,更不用說有誰親過來。

她好像看到湊崎左手有一點反光。那一刻她才想起。

醉昏昏的自己把第一枚做的戒指送了給湊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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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名井準時畢業,她選擇不留在當地發展,回到日本。

靠着母親的關係,她找到一個小型的珠寶店。老闆是一名六十多快七十歲左右的男子,平時不怎樣說話,但擅長想出獨特設計,而他又有一夥隱世而忠心的工匠幫忙製作。雖然是小型的店,名井還是有看過有名的客人低調前來設計珠寶。她就在那裏一邊當學徒一邊鑽研設計。

老闆不愛說話,她也不說話,店裏通常只有空調運轉的聲音。她會拿着老闆的設計稿仔細研究,客人來看產品時也會待在老闆旁邊仔細聆聽,接着再回去設計稿子。有一天她畫好的稿子忘了收起來,隔天回到店才發現。

她拿起來一看,發現上方有用紅筆修改的痕跡,還有一、兩句簡單的句子點評。

她按着建議修改,明明就只差那一點點,確實設計美觀上好看不少。於是她找到向老闆請教學習的方法,一來一回用文字對話修正,終於有一天老闆跟她說:

「把你的稿子拿去給工匠,看看他願不願意幫你弄。」

終於,名井有機會用真正的寶石和自己的設計做出飾品。她好像人生從沒有如此高興過。

又過一段時間,老闆把她設計的珠寶拿出來賣,有客人願意買下來,誇她設計漂亮。作為珠寶設計師的她好像終於可以走上正軌。

湊崎就在這個時候主動來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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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可以替我設計結婚戒指嗎?」湊崎一坐下劈頭就這樣說了。

那個時候名井還在為自己的紅茶添牛奶,一不留神就加太多奶,整杯茶成了淡褐色。

「湊崎小姐,你要結婚了嗎?」

名井揉了揉太陽穴,嘗試整理出湊崎最近的狀況。

湊崎轉系後在普普通通的科系畢業,然後再次出乎眾人意料跑去韓國修讀鏡頭表演,正當所有人以為她準備在韓國當演員時又跑了回來找了一份普通工作,一邊工作一邊東拼西湊借來一筆資金開了一所韓語教學中心,然後還真的讓她辦得有模有樣。以湊崎的人緣,現在不單單只教授韓語,其他外語她也找來認識而且有能力的人來教。

名井在來咖啡廳的途中也好幾次看到那間語言中心的廣告。湊崎自信的樣子印在各個地方,招攬着眾人報名。她也不曉得大家是因為要學習語言還是為了見湊崎一面而報名。

在所有人以為湊崎要拼命發展事業時,這個人又忽然要說結婚。

「別叫得那麼見外嘛。」湊崎笑着回答。她身上有着濃烈花香系的香水,十指做了深紅的美甲,唇上是對應的紅色。她點了一杯牛奶咖啡,但沒有碰過一口。

名井回到日本後也沒怎樣和湊崎聯絡,她自己忙着精進技藝,而湊崎忙着實現各種雜七雜八的計劃,結果久違見面就被拜託設計結婚戒指。她只是計劃的一部分才能約到湊崎出來見面。

「我又不是什麼有名的設計師,你們不是有預算找更好的嗎?」

名井看向湊崎左手中指上的粉鑽戒指。因為鑽石有足夠卡數,大多不用花巧的鑲法,簡單粗暴襯出它的美。

湊崎的結婚對象又是再一次出乎眾人意料,大家也不曉得她怎樣認識到大醫院院長的兒子。他能付得起這樣卡數的求婚戒指也很合理。

「但是南設計的意義不一樣。」湊崎換了一個姿勢,勾起一邊碎髮,名井又看到價值不菲的耳環。她猜應該也是未婚夫送的耳環。

俗不可耐。名井低着頭,用小勺子攪拌奶茶。

她想起自己人生第一枚做出來的戒指,現在若戴在湊崎手上會樸素得被嫌棄。

「現在我設計的款式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會喜歡的。」湊崎伸出手,握住名井的手腕。「例如你現在食指上的戒指我就很喜歡。」

「那是買的。」

湊崎定睛看着名井。最後名井服輸地嘆了一口氣,把戒指脫了下來。

「這是我設計的。」

湊崎得勝而笑,拿着名井的戒指把玩。

「唯有南的設計會有南的感覺,所以我看得出來。老實說,說得出的品牌婚戒款式我也看過,就是沒有心動的感覺。」

「可是你的未婚夫不會介意嗎?」

「男人嘛——能分得出戒指和項鍊的分別已經很好。」

湊崎把名井的戒指套到食指上,果然是套不下,所以只又改為戴在無名指。

「這方面他交給我全權決定。」

「然後你就來找我。」

湊崎拄住腮子,意味盎然看向名井。

名井長嘆一聲,抽起點餐用的紙和筆,在背後畫起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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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井畫了多張婚戒的設計圖,最後挑了幾張她最滿意的,拿過去找湊崎。

“那來我家吧”

名井收到湊崎的短信,開着樸實的豐田去湊崎所發的地址。

高級公寓是合乎現在的湊崎的地方。

「你的未婚夫呢?」

「這裏是我之前住的地方,所以只有我一個人。我們住的地方在別處的。」

名井繞了一圈後就坐下來,拿出稿子和湊崎商量婚戒的事情。

「因為你們的預算很豐富,所以我順便設計了同系列的耳環和項鏈,你看看如何?」

湊崎一看到草圖後馬上很滿意,很快就決定好了。

「就這樣決定好了嗎?」

「對噢,這樣不好嗎?」

「呃、當然好,只是⋯⋯」

名井回想起多年前的湊崎。平時和善的湊崎在處理社團的刊物時化為惡鬼,每個字每一頁的排位也得完美才願意接受。現在的湊崎能成為連鎖語言中心的老闆,追求完美的特點應該還在的。

「只是之前的你不是會追求完美後才願意接受嗎?」

「對噢。現在我還是這樣的。」湊崎放下草圖。

「但南的設計很完美,我沒有必要挑剔那麼多。」

名井疑惑抬起頭,對上湊崎深藏不露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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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井出席了湊崎的婚禮。

湊崎戴上她設計的耳環和項鍊,在神父面前和將來的另一半交換她設計的戒指。

交換戒指後就是誓言之吻,所有人也站起來拍手祝賀一對新人。

眾人的焦點落在幸福的新人,甜蜜的吻,唯有名井的焦點落在新娘的右手。

新娘右手的無名指有一枚樸素的麻花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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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替湊崎設計出嘔心瀝血之作,那天婚禮後多了人來找名井設計珠寶。

他們都是看到湊崎那天的配飾特意去問。

「全都是南替我設計的!我把她的聯絡給你們吧!」

在名井多了一批客人同時,老闆說自己想退休。

「那班工匠就交給你來養了。」老闆交代了這一句,他灑脫關了店,離開日本,去了異國他鄉。

名井以自由設計師的身份四處吸納客人,開始了下一段人生。

湊崎亦以人妻的身份,展開下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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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湊崎認識的人非富則貴,也許名井事業運大爆發,找她設計的人絡繹不絕,她的客源不再只限於日本。她需要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會見各類型的客人。現在甚至有大品牌來找她去當設計師。當中不缺湊崎當日所指的「沒有心動」的品牌,而名井同樣沒有心動。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亦很了解自己的性格不適合替大財團打工。

她替一位法國的客人反復推敲修改設計整整一年後,累透的她選擇回去日本休息一會。

霎時發現,當日別人說四處飄泊的人竟是她自己,成家立室的人竟是湊崎。

工作忙碌的她沒怎樣和湊崎聯絡,回到日本後她有想過約對方出來,可是總是被各種雜事打擾,最後還是沒約出來。

直到名井到超商採購食材,正在兩塊和牛排糾結時,第六感要她扭頭一看,就看到熟悉的人影。

那一刻她粗暴拋下牛排,撇開盛滿了食材的手推車,追了上去。

「紗夏!」名井不顧旁人目光大喊一聲,說出後才後知後覺萬一認錯人怎麼辨。

但那個人是湊崎紗夏,名井不可能認錯。

對方回過頭來,看到是她後大吃一驚,手上拿着一包零食一瓶飲料,蹦蹦跳跳跑過來,直接跳到名井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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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回日本的?」

和湊崎相遇後,名井先去拿回自己的手推車,把那兩包和牛排都放到車上,再把湊崎的零食和飲料一併放進去。

「前幾天,回來後只想休息,所以沒有特別通知誰。」名井把每一件產品放到自助收銀處。

「在外國奔波也很辛苦。」

「那你呢?怎麼一個人在逛的?」

「我本來就喜歡逛超商的。」湊崎聳聳肩,幫忙把東西放進購物袋。「他對這些地方沒有興趣,所以留在家裏。」

名井看到湊崎的左手仍戴着自己親手設計的婚戒,出乎她意料的是在湊崎的右手。

「那枚戒指怎麼還戴着的?」

「這枚?」湊崎舉起右手。「因為喜歡啊。」

「那個造工不精緻。」

「但這是南親手做的噢。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湊崎專注看着右手的戒指,左手更昂貴精緻的婚戒正向着名井閃閃發光。

「今晚要一起吃晚餐嗎?我弄牛排。」名井拿起兩大袋東西,努着下巴指向停車場的方向。

「可以啊。」湊崎伸手拿過其中一袋東西。

名井帶着湊崎到自己的車子。

「嗯?你是換了車子嗎?」湊崎把東西放到後座時問道。

「你竟然看得出?」

「椅子的顏色由灰色換成褐色我還是會看得出的。」湊崎關上後座門,名井替她打開副駕前座。「看來還是新車來的。」

「確實是新買的玩具。」

「之前那輛呢?」

「當後備車收起來了。」

名井坐在駕駛座,扣上安全帶。

「你需要和你先生說一聲嗎?」

「到你家的時候再打一通電話回去就好了。」

「那麼簡單就可以了嗎?」

「我是獨立的成年人,和難得回來的朋友吃一頓晚餐是很正常的事。」

「我沒結婚所以不知道要怎樣啊。」名井苦笑回答。

結果湊崎那通電話沒有打成。

在名井回到家之前,她們遇上車禍。

在行車路上忽然衝出馬路的行人,名井為了躲避就用力扭盤方向盤,結果迎頭撞上旁邊對面線的車子。安全氣囊打開了,但她們還是重重撞上硬物,血模糊了名井的視線,耳邊響着嗡嗡聲,車外傳來人們的叫喊聲。

頓時她覺得好累,只想閉上眼睛睡覺,但在睡前她得確定湊崎的情況。

現在動一下也覺得很吃力,但她還是努力轉向另一面,

湊崎垂着頭動也不動,血正一滴滴在褐色的皮椅上。名井吃力張開沾滿血的左手,伸到湊崎的位置。

她觸碰到對方微涼的右手,像拿到救生索牢牢抓住後才敢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後她沒有立刻失去意識。

掌心的硬物感提醒着她,她正牽着湊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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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井還以為自己會死掉,結果睜開眼睛聞到消毒藥水的氣味時,她就知道自己還在生。

她想坐起來,但全身沒有力氣。

「你別亂動!我去喊醫生來!」

名井慢了一會才想到那是誰的聲音。

「志效⋯⋯?」

對方已經跑了出去找醫生。

她趁機研究這裏的環境,用餘光看向右邊,她看到那邊還有一張床,應該是躺了人的。

光是偷看向旁邊的情況她已經累透,只想再次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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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腦震盪、鎖骨及肋骨骨裂和割傷,骨裂需要靜養,傷口縫合後就沒有什麼大礙。」

醫生向名井簡單說明她的情況,檢查她沒有大礙就離開。

朴志效得知她出了車禍後馬上趕了過來。

「我叫其他人隔幾天才來看你們,免得打擾你們休息。」

名井沒想到高中的朋友圈子到現在仍這麼照顧她。可能也是看在湊崎的份上。

在她想感謝對方時,門外傳來敲門聲音。拉開門後,一名男子走了進來,手上還拿着旅行袋和花束。

名井認得那是湊崎的丈夫。

男子朝名井微微點頭,隨之走向旁邊的床。因為湊崎睡着了,所以他換了花瓶的花就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他又向名井點頭。

「這裏是紗夏丈夫的醫院。」朴志效小聲為名井說明。

「怎麼不替妻子安排單人房間的?」名井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

「因為單人房實在空不出來,折衷空了一間多人房安置你們兩個。」

「那紗夏的情況怎樣了?」

「她比你早一點醒來,傷勢和你好像差不多。」

朴志效切了蘋果,名井就拿起一塊來吃。

「不過你還真不走運,和紗夏久違見面就車禍進院。」

「沒死我就偷笑了。」名井咔嚓咔嚓咬着蘋果。「當作休息吧,我也是覺得工作累了才回日本的。」

「現在也只能這樣想吧。總之你不要自責,紗夏也可以趁機休息一下。」

名井拿起第二塊蘋果但沒放進口中。

朴志效叫她不要自責。

說起來,如果她沒向湊崎提出共進晚餐,如果她沒有叫停湊崎,車禍的時間應該可以微妙錯開。不過比起覺得自責,名井更覺得這場車禍是命中註定,在她們倆的命運中狠狠打下一根釘子。

「紗夏工作很忙嗎?」

「一來是工作的事,二來是⋯⋯」朴志效看向湊崎床邊的花瓶,壓下聲線說話。「聽說她丈夫那邊在催。」

「催什麼?」

「還能催什麼?當然是生小孩啊。」

名井這下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把蘋果塞進口裏。

「不過紗夏一看就知道沒打算現階段要小孩,所以好像鬧得很僵。」

名井點點頭,細細咀嚼蘋果。

「不過世事還真奇妙。」朴志效倒了一杯熱茶給名井。「之前大家也說會是你結婚生子,紗夏會環遊世界,結果現在是相反了。」

名井呷一口茶,淡然回答。

「人會變的。」

===

朴志效替名井安排好所有東西就離開了。

在車禍中沒想到手機比她還要完整無缺。她拿起手機,打開自拍鏡頭,看看自己現在有多狼狽。眼皮浮腫,面頰貼了一大片紗布,脖子、手腳也纏了繃帶,她亂動一下右邊鎖骨和肋骨也會作痛。

光坐在床上也很無聊,她就下床,推着吊了鹽水的支架走幾步。

走沒幾步她也覺得累了,正想回到床上時聽到微弱的聲音。

「南⋯⋯」

名井回頭一看,湊崎張開一線眼,吃力看着她。

「要我去叫醫生,還是要找你丈夫?」

湊崎光是睜開眼睛也累透了,她閉上眼睛,以聲音微弱拒絕了。

「坐過來。」

名井就拿了一把圓椅子,坐在湊崎的床邊。

湊崎和她差不多狼狽,身上纏滿繃帶,面變得浮腫。

「變得很醜吧。」湊崎苦笑問道。

「彼此彼此吧。」

湊崎沒再說話,名井只是安靜坐在一邊,看着對方不曉得是閉目養神還是睡回去。

正當她打算回到床時,湊崎又張開眼睛。那雙眼睛命令她不能離開。

「南。」

「怎麼了?」

「手沒事吧?」

名井露出疑惑的目光,湊崎才接着說明。

「設計師的手很重要吧?」

「這個的話,沒什麼事的。沒有斷掉,主要是擦傷。」名井舉起雙手,左右手纏着着繃帶,左手還插着針,但大體上沒什麼事。「康復了之後仍能正常工作。」

「那就好了。」湊崎輕輕嘆息。「我怕累及你的工作。」

名井也沒想到這一點,湊崎竟然替她擔心這件事。

「我沒什麼大礙的,倒是你怎樣了?工作和家庭上的事、」

「那些不用管的。」湊崎閉上眼睛,嗤之以鼻。「那些沒有我也沒有大礙。」

名井沒有回答。工作方面她能理解,但湊崎說家庭方面沒有她也能好好運作,怎樣聽也覺得有點奇怪。

「南啊。」

「是?」

「你覺得構成『湊崎紗夏』的東西是什麼?」

人經歷了瀕死體驗就會忽然變得形而上嗎?

「你就是你。」

名井閉眼思考,想了一會才睜開眼睛,看進湊崎的眸子裏。

「沒有一部分可以獨立出來是『湊崎紗夏』,亦不是把多個獨立部分拼在一起就成了『湊崎紗夏』,所以你就是你。」

「很難得你沒有逃避回答。」湊崎滿足她的答案,又一次閉起眼睛,像充電一會才重新看過來,眼睛重拾亮光。

「可以替我拉起床背嗎?」她擠出虛弱的笑容。「躺太久很不舒服。」

名井摸索一會才找到按鈕。光是按下按鈕名井也在氣喘,額頭冒了一層汗。

「很痛嗎?」湊崎問。

「一整排骨裂了,呼吸深一點也會痛。」名井撐在湊崎的床邊,連呼吸也變得謹慎。

「很快就會好的。」

湊崎忽然靠過來,給她如羽毛輕柔的擁抱。

名井不敢亂動,怕又會弄到傷口。湊崎見她不敢動,手輕輕拂過她的背。

「這樣會痛嗎?」湊崎小聲問道。

「不要大力拍就應該沒事了。」名井擰着眉回答。

「你出了很多汗。」

「有點熱了。」

一開始是因為痛而出的虛汗,現在是因為湊崎的體溫。兩個只穿了病人服的人貼在一起,彼此的柔軟和體溫直接融在一起。

名井輕輕推開了湊崎。

「別這樣吧,你丈夫看到就不好了吧。」

她沒想過這樣說會令湊崎咯咯笑出來。

「這不好笑吧?」名井換了一個姿勢,手撐在大腿上,急促呼吸着。她想要氧氣,但又不能深呼吸,只能頻密而短淺地呼吸。

「好笑啊,不好笑嗎?」湊崎笑得換不過氣來。「你竟然會覺得他會誤會我們的關係。」

「在你心中,我是可以這樣的對象嗎?」

湊崎確實說得合理,如果說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就很容易誤會。

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名井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覺得和湊崎之間會有誤會?

「吶,南,為什麼?」湊崎停在名井面前,輕聲問道。

對啊,為什麼?

名井餘光瞥見床頭櫃上的兩枚戒指。好奇心作祟的她別開視線,拿起兩枚戒指來看。

一枚是純銀麻花戒指,另一枚是鑲鑽18K玫瑰金戒指。

「怎麼一枚剪斷了,另一枚沒有的?」

「好像是在急救時,一枚可以就這樣拔出來,另一枚不得不剪斷才可以拿下來。」

職業病作祟令名井暫時忘記痛楚。她拿着兩枚戒指,翻來覆去研究。

「可能這一枚是完全按着你的手指大小打造才會容易卡住吧,另一枚則是比較鬆、」

湊崎抽走兩枚戒指,放回床頭櫃上。

「而我的手指、」名井對上湊崎的目光,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她沒有被綁在桅杆,亦沒有白蠟封耳。

「婚戒我可以修好、也可以重新做一枚、」名井開始有點頭暈,捂住自己的額頭。

原本以為繞離了就沒事,結果是她主動游過來。

「南。」湊崎頭微微歪着,視線從下而上看着對方。名井不得不停下一切,專注聽話,哪怕只是在喊她的名字。

塞壬游到船邊,探出頭來,看向她。

「紗夏。」

塞壬的歌聲是天籟之音,穿透進她的靈魂。當她對上塞壬的眸子,她的心快要被那雙眸子融掉。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耳邊響掉進水中的「噗嗵」聲。

她閉上眼睛,吻上了她。

嘴唇間傳來塞壬的笑意。

===

待在醫院沒什麼可以做。雙手不靈活,名井完全打不到遊戲。

朋友替她拿iPad和支架過來,她就真的成了一個廢人,躺在床上看影片,累了就關掉睡覺。

她看影片看得昏昏欲睡,吃力舉起手關掉屏幕就打算睡了。屏幕黑掉的下一刻,門就打開了。

名井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從拉門的力度和腳步聲判斷,她猜那是湊崎的丈夫。

「紗夏。」房間響起低沉的聲音。

名井沒怎樣和湊崎的丈夫相處,就算是在設計婚戒的時候,主要都是湊崎負責提出意見。他只會在一旁默默聆聽,最後由他付款。

她對他的印象停留在婚禮那天,穿着一身沒有特色的燕尾服,弄了毫無個性可言的打扮,繃緊着面待在湊崎旁邊。在和湊崎接吻時,那繃緊得像包了保鮮膜的臉才稍為鬆下來。

之後她就得四處奔走,沒什麼時間到湊崎的家作客。

聽朴志效說,湊崎結婚後仍是以本來的姓氏做生意。

名井聽着湊崎和丈夫的對話,聽不出什麼特別。主要都是湊崎負責說,對方只會適當給出回應。他停留的時間只有半小時,但每天帶着對方喜歡的食物和飲料探望湊崎。

湊崎說的話名井沒有半點興趣,聽着聽着她就睡着了。

===

湊崎比名井更早出院。

「為什麼會這樣的?」名井抱怨着。

「醫生覺得你的傷勢比我嚴重吧。」湊崎換回自己的衣服。「看起來正常嗎?」

「除了那些繃帶你看起來挺、」

「紗夏!我們來接你出院了噢!」

她們的朋友直接拉門進來。今天難得可以把高中的朋友聚在一起,全部人也來接湊崎出院。

「你丈夫呢?」朴志效替名井問出疑問。

「他很忙,來不到接我出院。晚上他才和我吃飯慶祝。」

「那南就乖乖待在醫院啦,你出院的時候我們還是會勉為其難抽空來接你的。」

名井反了一個白眼,嫌棄地揮手送走朋友。她一閉上眼睛,回想起剛才湊崎有意無意朝自己笑着。

就在她差點要睡着時,傳來拉開門的聲音。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湊崎出現在頭頂。

「怎麼回來了?」

「忘了東西。」湊崎勾起碎髮,彎下腰靠了過來。輕柔的觸感停在名井的額上。

「關好門了吧?」名井閉上眼睛問道。

「你當我是笨蛋嗎?」湊崎站直身子,作勢要打在名井身上。「你回來後是搬去新地方住嗎?」

「對。」

「那告訴我你新家的地址。」她從褲袋拿出筆和紙。

「你出院後我會來找你。」

===

名井在醫院多住一周,她的朋友有守承諾,特意過來接她出院,其中包括湊崎。

朴志效負責開車送名井回家,因為鎖骨受傷的關係,她選擇坐在後座中央。

湊崎則坐在她的左邊,為她扣上攔腰的安全帶。

「請小心不要碰到我的傷口。」名井對着面前的湊崎說。對方的側顏就近在眼前,她呼吸的氣息都能打在對方面上。

「我會溫柔的。」

伴隨清脆的「咔」一聲,湊崎扣好安全帶,總算離開名井的範圍。

朴志效確認她們坐好後才開車。她開得特別慢,怕太顛簸會觸動到名井的傷口。

名井閉目養神,大家也不作聲,到她睜開眼時已經來到她家樓下。

「說起來,你沒有和你爸媽說出車禍的事吧?」朴志效替名井拿行李,湊崎則是全程攙扶着名井。

「還沒有,這兩周只是短信來往,安頓好才跟他們說,不想讓老人家擔心太多。」名井走得很慢,大家也跟着放慢腳步。

「那我先回去了。紗夏你會陪一下南嗎?」朴志效放下行李就準備離開,趕去下一個地方。

「可以噢,今天我很閒,我會好好照顧南的。」

「這個嘛,希望不用南反過來照顧你好了。」

「喂!別這麼失禮!」

湊崎氣鼓鼓地送走朴志效,隨之回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動作別那麼大。」名井睜開眼睛,盯着旁邊的湊崎。「會弄痛我的。」

「抱歉,我會溫柔一點的。」

名井沉默不語,只是直盯着湊崎。湊崎也和她對視,看着看着就伸長脖子,靠了過來。

「夠不夠溫柔?」湊崎離開名井時這樣說。她手支在沙發靠背,拄着腮子,笑意盎然看着名井。

「還好。」名井深陷在沙發裏,再次閉上眼睛。「你確定你可以留在這裏很久?」

「晚上七點再走也可以的,沒那麼早吃晚餐。」

「不是晚餐的問題。」

「那是什麼的問題?」

「當然是、」名井再次睜開眼睛,湊崎再次近在眼前。

現階段不論是她還是湊崎主動的,她們都像第一次親吻般輕柔,延長時間但不會加深力度。

湊崎握住名井的纏着繃帶的手。

「等你完全康復吧。」

===

湊崎一周有三天來名井的地方,固定在晚上八時來,留一晚隔天早上六時離開。她來主要是替名井打掃,洗衣服,備餐。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樣的,請人來照顧我的錢我還付得起。」名井躺在床上,看着湊崎沒有任何點評,整齊疊好她的內衣褲收進抽屜。

「我就是想這樣做。」

名井悄悄嘆了一口氣,她就知道湊崎決定好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

「所以、」

一個喘息間,湊崎已經坐到床邊看向她。

湊崎為了方便做家務,換上了寬鬆的家居服,把頭髮隨便綁上去,踢着塑料拖鞋走來走去。坐擁連鎖語言中心的老闆換上樸素的服裝,看起來就是普通的女人。

普通的妻子。

「你丈夫沒說什麼嗎?」

「他啊,問『沒有其他人照顧嗎?』,我說『她朋友也沒有幾個,有的也在忙,反正我也得放假休息,但又不能沒事做,去找她也挺好』,他就說『啊,是這樣啊』就OK了。」

名井聽着湊崎來回切換丈夫和自己的語調,對方也很擅長這樣的模仿。

「還是說南你不想見我?」

「沒有,有人來陪我時間也好過一點。」名井想坐起來,湊崎馬上扶着她坐起來。

名井不小心訓練湊崎成了出色的照顧者。

「只是這樣我不曉得該怎樣報答你。」名井好不容易坐穩,湊崎仍沒有鬆開手,靠在能感受彼此吐息的距離。

「要報答我很簡單的。」

「錢嗎?」

湊崎爽朗大笑。

「南啊,你總是完美回避正確答案的。」

名井對上湊崎的雙眼,看了一會像心死那樣嘆氣,靠了過去。

「在你完全康復前這樣就好了,康復後再另外計算吧。」

===

湊崎說名井總是在知道正確答案的情況下挑了錯誤答案。當名井回答了錯誤答案時,湊崎也知道她早就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

在名井真正康復後,她和湊崎的見面地方就改在湊崎的單人住所。

聽湊崎說,一周起碼有一天她會在那邊過夜。那邊算是她的工作室,她的丈夫也不會過去打擾她,所以名井過來做什麼也沒有人知道。

「我還以為會拿走南的第一次。」

「很抱歉並不是。」

「第一次是什麼時候的事?」

「在英國的時候。」

「你也沒有說過你和誰交往的事。」

赤裸的湊崎趴在床上,噘着嘴巴,從下而上看着在滑手機的名井。

被盯了好一會,名井放下手機,正眼看向湊崎,又看了一會,決定用手捂着湊崎的眼睛。

===

當時的設計老師拿着她的草圖,沉默看了五分鐘沒有作聲。那那對名井來說是煎熬的五分鐘。

「最近試了什麼嗎?還是看了不一樣的東西嗎?」老師問道。

「看得出嗎?」名井跟着老師看着一樣的草圖,她覺得和平常的沒有分別。

「看得出,線條的感覺變了。」

「最近有多看一些沒看過的東西,可能這樣變了吧。」

聞說讀藝術系的人都是瘋瘋癲癲的,名井在英國時親眼目睹這句話的意思。

她受邀出席了一場地下派對,那天之後她踏進了全新的世界。

人在遠方,嘗到自由的滋味,她嘗試了什麼事情也不會被誰知道。

那連交往也算不上,她更像在做人體實驗。

名井忘了是誰跟她說了,只是剛好捕捉了雜亂的環境漂過的句子。

「藝術和性愛是脫不了關係的。」

===

名井又想到一個不錯的靈感,應該找一個地方記下來。

「南會很多東西呢。」湊崎輕輕地說,剛好名井正勒緊了繩子。

「為了藝術吧。」名井從口袋拿出圓珠筆,在湊崎的背上畫起草圖。她每畫一筆,湊崎會發出難耐的呼吸聲。

「對麻花的情意結嗎?」

名井忽然想起,她還要替湊崎修理婚戒,套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她扔開筆,扯着湊崎的麻花辮,一個巴掌打在對方臀上。

「誰準許你跟我這樣說話的?」名井冰冷問道。

湊崎愣了一愣,忽然展開燦爛的笑容,又換回懼怯的樣子。

她們該入戲了。

===

名井的手捏在湊崎的脖子,缺氧的刺激她從不了解,最討厭就是別人企圖捏她脖子,她會因此而徹底反面。

那親愛的湊崎也會這樣嗎?她稍為加重力度,湊崎張着嘴喘不過氣來。

名井又想起高中的事情。她帶着好奇心,觀察最親近的人能有怎樣的樣子。那是裝的還是真情流露,名井好像看了很久也分不清楚。

混着真相的謊言最難看穿。

名井很快就鬆開手,她還是不喜歡這種。

完結後她向湊崎道歉,看到圓珠筆的墨水印在床單上,畫好的草圖糊了一片,但看起來又成了更好的設計。

「為什麼道歉了?」

「沒問清楚你喜不喜歡就勒頸、扯頭髮什麼的。」

「噢,這個啊,我還好,沒說喜歡,但也不是很討厭,可能因為是你做的吧,其他人我應該會拒絕的。」

名井看向湊崎。對方正揉着脖子,身上還有紅色的勒痕。

「你這樣回家可以嗎?萬一、」

「噓。」湊崎點在名井的唇上。「我們的守則你還記得嗎?」

她們在一起時,絕對不提起湊崎的丈夫。

「你沒打在我面上,在身上的我總有辦法混過去的。」

「那以後還是不要這樣玩好了。」

「不是啊,我覺得挺好玩的,所以可以繼續。」湊崎靠到名井面前,一根食指挑起名井的下巴。「或許下次換你就行了。」

「你想當支配者嗎?」名井皺着眉問。

「不行嗎?」湊崎伸手揉鬆名井的眉間。

「也不是不行⋯⋯」名井的視線漂到房間的一角。「只是之前沒怎樣做過臣服者。」

「因為沒什麼人能臣服南啊。」

名井對上湊崎充滿笑意的目光。

===

「小狗,來吠一聲聽聽。」

「汪汪——」

「乖了,來領獎品吧。」

主人張開着雙腿,引領着小狗來到腿間。

可能湊崎的手沒名井那麼巧,可是她總有辦法以凌駕於技術的方式支配着她。本來是輪流當支配者和臣服者的,到後來她把對方訓練成能討好自己的支配者,漸漸交由湊崎主導着她的一切。

在像小狗討好着主人時,名井偶爾會想起湊崎的丈夫。

他會知道自己的妻子會有這樣的一面嗎?

「噢,小狗不能分心呢。」湊崎輕輕調着遙控器,弄得名井一個失神,深呼吸後才能繼續。

只有湊崎能擺弄着她,讓她心甘情願被玩弄。這是她給湊崎的特權,唯有她才能支配她。

明明知道這一切也錯得離譜,但她願意一次又一次跟着她的塞壬墮落至深淵。

===

「南,你最近很累嗎?」朴志效問道。

名井恍神過後才搖了搖頭,揉了一下手腕。

「挺累的,一堆設計壓過來,每天在畫圖和改圖之間生活着。」

名井看着朴志效的神情,察覺到什麼。

「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事。」朴志效低下頭來,攪拌着面前的咖啡。「只是想問問你知道紗夏最近怎樣了嗎?」

「應該在忙吧。」名井拄着下巴,看着窗外正在下雪的街道。「怎麼突然問起了?」

「沒有啊,就問一下,你和紗夏比較親嘛。」朴志效抬眼看向她,名井故意沒看回去。

「她應該在忙的,她很忙的。」

名井喃喃自語般回答。

===

「名井小姐,現在是夏天呢。」

「所以呢?」

「我看到你還穿那麼高領,我快要中暑了。」

「我們可是在冷氣間的。」

名井調了一下衣領,隨之專注在自己的工作。

設計工作總會工作得沒日沒夜,但只要一聲電話過來,就算是清晨五時半名井正要更衣睡覺,她也會馬上前往湊崎所在的地方。

她也是被湊崎訓練得很好。

「請問你有睡覺嗎?」湊崎看到像加班通宵上班族的名井,劈頭就問。

「開車時睡了一下。」名井手撐在門框,如果沒東西支撐的話她應該會倒地睡着。

「這不好笑。」

「抱歉。」名井揉了揉眼睛。「我沒有開車睡,但走路時好像有睡了一下。」

湊崎把她拉進懷裏,一手關上門一手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拉開了她的衣領。

「印還未退下來。」

名井強撐着眼皮,深呼吸着,希望自己不要在湊崎的懷裏昏睡。

「那麼喜歡吸我的體味嗎?」湊崎把她摔到牆上,手粗暴捏在她下巴,而她活像一塊黏土,任由湊崎玩弄。

「可能吧。」名井說了之後才後知後覺想起,剛才湊崎換了眼神,她不該這樣說話。她要像卑微的小狗,努力討好才能得到主人的寵幸。

可笑又可卑的設定啊。名井心想。

正想着要道歉時,湊崎嘆了一口氣,把她拖到睡房去,一把推到床上。

湊崎坐在她身上,替她解開衣服。

「本來想着把握時間的,不過你這個樣子根本不行。」湊崎說。

「不、不、我行的。」

湊崎扒開名井的衣服,按在仍未退下的痕跡。

「最近很忙嗎?」

「算、但我行的。」

湊崎沒聲好氣笑了,彎下腰堵在名井的唇上。

「作為你的支配者,」湊崎溫柔摸在名井的身軀。「或作為一個認識你的人,還是會好好顧護你的情況的。睡,我會陪你睡的。」

得到明確的準許,名井終於撐不下去,閉上眼睛,彷彿一秒之間能睡着,然而在失去意識前,她想起湊崎的話。

本想着把握時間的。

===

名井清醒過來,感覺到屋子裏只剩下她一個人,沒了湊崎的氣息。

她下床時發現自己換了睡衣,應該是湊崎替她換了。

走去床尾時踢到東西,她彎腰捂着發疼的腳趾,同時低頭一看到底踢到什麼。

那是一個箱子,放滿平時她們會用的東西。

看來湊崎昨天叫她來是真的想來做的,可是她一副快死的樣子就不忍心勉強下來。

名井把箱子放回原本的隱密位置,出去客廳繞了一圈,在餐桌上放了一張便條紙。

「接下來我的工作比較忙,所以不會見面。」名井把讀過的便利揉起來,扔進馬桶沖掉。

她換回自己的衣服,把穿過的睡衣打包,現在已經是中午時間了,要走的話好像會太明顯,但不走也沒什麼好做。

名井翻了湊崎的化妝櫃,找出墨鏡,離開前不忘檢查有沒有關好電器和門窗,接着仰首闊步離開湊崎的家。

===

那天她回家後洗乾淨穿過的睡衣,把借用的墨鏡和替湊崎補做的結婚戒指一同一併收進紙袋,等着下次來電時還給湊崎。

然而湊崎沒再打電話給她,一別就是四個月。

名井沒有主動打電話找回湊崎,那是她們之間的守則之一:只有湊崎能主動找名井。名井是自由之身,總得遷就湊崎的時間表。湊崎的電話只會一句時間,一句地點就掛斷電話,像在百忙之中的工作中抽出一個呼吸的時間來命令她。

其實名井應該要發現湊崎奇怪的地方。她們的另一條守則:不管事後多累,名井還是會盡快離開湊崎的家,絕不在那裏睡,然而那次湊崎卻把她留下來,讓她睡了一會才離開。

拿着支配者的名號要她睡覺,但又像真的關心才迫她睡,名井都看不清楚那是湊崎的真心還是假意。她連她們之間算什麼也說不清楚。

她和一個有夫之婦一起有性關係,所以她是第三者,這一層關係她很很明確知道,但她和湊崎之間的關係又沒那麼容易說清楚。

她沒有感受到強烈的愛欲,亦沒有因為湊崎有丈夫而萌生對湊崎的佔有欲。這一點讓她確信,她應該不是愛着湊崎,不過不喜歡湊崎也不會一直待着。

那恨呢?她是在恨湊崎嗎?那更不是,亦是不可能的事。

那到底是什麼?

名井嘗試在其他人身上找到答案。本來她就不是屬於任何人的人。

她嘗試站在支配的角度去看着被支配的人,嘗試代入湊崎的角度去看着自己,可是試了很多次,也得不出什麼答案。

===

名井來到湊崎發給她的地址,發現原來是湊崎的語言中心的分部,難怪她對這個地址沒有印象。

她把車子停在後一條巷子,拿起酒精噴霧消毒雙手,拿着紙袋下車去。

在語言中心所在的樓層,在這個時候,那一層的燈還有亮着。窗外印上湊崎充滿自信樣子的廣告,但她還是覺得親眼見到的湊崎漂亮得多,在自己身上身下的湊崎更是美不勝收。

樓下的保安睡着了,正在打呼,名井拉高了衣領,安靜走進大堂,按下電梯,無聲上去。

在語言中心的門前,名井正想着要不要按下門鈴時,門就打開了。

「很久沒、」她還想着正式打招呼,看到湊崎的臉後就說不出話來。

「你的臉、」

名井沒能說完,就被湊崎拉了進來。

湊崎拉着她的手,走進走廊,隨便拐進了一間教室。

「所以你的臉、」名井還是很在意湊崎面上的紗布,但她才一步踏進教室就被吻堵住。她忽然慶幸自己有回家刷牙後才出來。

湊崎用腳踢上門,雙手如雙蛇纏在她的脖子上,不容許吻離開她們。

「紗、紗夏?主人?」名井很混亂,混亂得她還未想通該用什麼身份和湊崎對話。她沒有看到身份切換的明確指示,但從湊崎在這個時間打電話來看,她們只能以這樣的身份開始。

「來之前和別人在一起嗎?」湊崎聞探她脖子上的氣味,在耳邊輕聲細語。「你來吧。」

「在這裏?」

「在這裏。」湊崎正用胯下蹭着自己。「這裏會搬遷。」

那不是重點,真他媽的瘋了。名井暗駡着,但她更想駡沒打算拒絕的自己。

她忙着在對方接吻,同時脫下外套,目光瞄準在講台。她推着對方來到教師桌,舖了自己的外套後要湊崎坐上去。

湊崎穿了連身裙,名井只要把裙襬翻上去就能成事。如同做過無數次的方式,她在她腿間跪下來,如在沙漠渴透的沙漠狐狸伸長脖子,在微小的泉源中找到一點水。

如果礙事的話,就把內褲也拉下來。

名井跪久了就站起來,掃視着空無一人的教室。這裏沒有安裝閉路電視,一邊是拉下百葉簾的整排玻璃窗,一個教室應該能容納三十人。

湊崎仰着頭,手撐在身後,雙腿橫開支在桌沿,吃力拱着腰支撐着自己。名井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她拆下來。

名井貼到湊崎耳邊。在來找湊崎之前,她還在演着支配的角色。

「A、E、I、O、U。」她們熱得全身冒汗,名井仍奮力動着前臂。「現在你教的發音很標準。」

她不喜歡說純粹淫靡的下流話。她更愛找出精確的字眼,不帶一點色情意味,滙報給手上的人聽。

「很可惜這裏要搬遷,如果三十個學生看着你這樣教書,」她的指尖被緊緊絞住,她更要用力掙開才能擺動。「他們一定會學得很好。」

湊崎沒有出聲,但用身下的小嘴告訴她答案。

「你說是不是?湊崎小姐。」

===

湊崎靠到她的肩上喘息,名井拔出手指,隨便糊在自己的外套上。

名井雙手拉扯自己的外套,坐在上方的湊崎也被她拉下來。她檢查桌上沒有遺下奇怪的痕跡,馬上拍了拍湊崎的背。

「我們走吧。」

「去哪?」

名井穿回外套,替湊崎整理連身裙,除了身上發着動情的氣味,她們看起來只是像跑完樓梯的女人。

「你家、不、還是我家好了。」

名井拿回紙袋,用乾淨的手牽着湊崎,拖着對方離開。

「你要拿什麼東西嗎?」名井在離開前問了一句。

「我可以回來再拿的。」湊崎搖着頭回答。

名井知道湊崎想睡了。

她們下樓後,保安已經醒來了,但神智還不清醒,她們快步走過也沒有特別留意。

名井把湊崎推上副駕,再繞回去駕駛座,把紙袋塞給對方。

「現在什麼也不要說,先睡一會,到我家我再叫醒你。」

===

湊崎在路上睡了過去,名井在無人的街道開得飛快。現在她比剛才還要緊張,好像肉體已經完成一場馬拉松,靈魂後知後覺發現跑完42.5公里後,現在才補回疲勞和緊張。

到達後,名井叫醒了湊崎,把人帶到自己的家裏去。

湊崎禮貌地說了一聲「打擾了」,直接倒在沙發上,似是要繼續睡下去。

名井沒有多說什麼,決定要去洗澡,要先把兩個人的氣味洗掉她才能清醒想事情,不過她也不知道有什麼要想。

她盡可能揉乾頭髮,出來後到廚房找來牛奶和榖麥片,沖了一大碗給自己喝。

和兩個人做愛後的第一餐竟然是牛奶穀麥片,她想了也覺得自己可笑。

吃乾淨不曉得算宵夜還是早餐的一餐後,她把碗洗掉,看了看沙發上的湊崎仍熟睡着,換她要去睡一下。

===

名井醒來時,說不準現在是幾點,只確定自己不想再睡就下床梳洗,剛好遇到湊崎在洗手間。

「早安、不、應該是午安了。」湊崎刷着牙,滿口泡沬回答。她換了名井放在紙袋的睡衣。

她把紗布撕了下來,名井看到對方的面頰紅腫起來。

「那是我的牙刷吧?」

「你應該不介意的吧。」

「是不會介意,要冰塊嗎?」

「你是想喝酒?」

「給你敷面。」

湊崎吐掉泡沫,沒有用杯,直接用手盛着水漱口,再潑水在自己面上,拿起名井的毛巾擦面。

「不用了,已經不痛了。換你刷牙吧,我會翻你廚房找東西吃的。」湊崎把用過的牙刷塞到名井手裏。

名井大可以換過一把牙刷,但想了一下,她還是用了同一把牙刷擦牙。

她從洗手間出來時,湊崎正吃着牛奶穀物片,手上把弄着正方體的盒子。那是名井放在紙袋的東西。

「這個是什麼?」

「之前一直忘了給你,你的婚戒。」

「現在給我也不需要了。」湊崎咬着湯匙,打開盒子一看。「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故意拖着不給我的。」

「我很忙的。」名井拉開餐椅,坐在湊崎對面,慢了八拍才聽回湊崎的上一句。「你說你不需要了?」

「離婚了。」湊崎雲淡風輕回答。

名井眨了眨眼睛,揉了揉面頰,才聽懂湊崎的話。

「我可以開個人記者會,有什麼想問可以來問我。」湊崎縮起一邊膝蓋,豎着腿,扒了一大口穀麥片。

突然被要求問問題,名井一瞬間想不出有什麼好問題可以問。

「是什麼時候的事?」

「50小時前的事。」

「很精確的數字。」

「商人必需有的技能。」

「是因為什麼離婚的?」

湊崎停下來,稍稍瞇起眼睛,勾起嘴角,露出狡猾的神情看向名井。

「『在任何一段正常的伴侶關係,會去偷吃的人,或多或少是為了激怒對方,否則根本沒有意義。』,忘了在哪裏看到這句話的。我可能只是你拿起氣你丈夫、前夫的工具吧。」名井雙手抱胸,不以為然回答。「如果你要說『因為我們的關係被發現了』然後要我道歉的話,我也是可以給你下跪道歉。」

「你不是我拿來氣他的工具。我沒有要氣他,也沒有視你為工具。不過你可以給我跪,但不用道歉。」

「哈!」名井難得大笑一聲。「聽起來還不錯。」

「我也這樣覺得。」湊崎吃乾淨晚來的早餐,抽了紙巾仔細抹嘴。

「這四個月你就在盤算要不要離婚嗎?」

「算是吧,商人需要冷靜思考每一個重大決策。」

「而我會讓你不冷靜嗎?」

「我還未厲害到可以身在搖心在靜吧?」

聽到這裏,名井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且如果是我們的關係,他應該早就察覺了什麼吧。」湊崎把空碗推到一邊去,拿起馬克杯喝着熱咖啡。湊崎像待在自己家那樣,隨便用着名井的所有東西。

「真的嗎?」

「我只是覺得如果他真的察覺不了,那他真的蠢憋了。」

「的確。那這是主因嗎?」

「那不是主因,又是原因。他們家催我生小孩也是原因,我熱愛工作也是原因,我和他性格不合也是原因,婆媳糾紛也是原因,我和你有一腿也是原因。南啊,你知道事情不太可能只因單一原因而起的。」

「但蝴蝶撥出來的小風可以引起遠處的颱風吧。」

「蝴蝶效應,你說得很對,可是我們的關係頂多只算得上是觸發點,而且偷腥的話,他又不是沒有。」

名井瞪大眼睛愣住,隔一會才嘆了一口氣。

「你們關係真亂,也難怪你才說『如果他察覺不了,他真的蠢憋了』。」

「Excuse Me,別說得不關你的事的樣子。」

「我也沒有打算撇清關係,說『不關我的事』。只是想到這個社會對偷情的男人寬鬆一點,對偷情的女人又很不友善,然後那應該會很影響你的事業,不禁為你擔心起來。」

「那你就不怕我影響你的事業嗎?」

名井張開雙臂,滿不在乎回答:

「我可是藝術家,最和風流性愛脫不離關係的人,連客戶也是那樣的人,那些不會影響我的。」

她想起要為第十六號情夫訂制戒指的富有女人,帶着三個情婦來訂制全套配飾的富有男人,人們的關係來來去去也不過如此。

「噢,那我可是懂多國語言的女人,在這裏搞不來就去別的地方重新再起,那又不是什麼難事。倒是那個男人會困在這裏,他才比我慘。」

「他還要被你反過來同情嗎?那是他摑你的嗎?」

「對啊,在我說完他會比我更慘後就惱羞成怒,一巴打下來,然後打完又馬上怯場了,似是怕我馬上跑去報警的樣子。」

名井忽然「噗哧」一聲笑出來。

「從你結婚起,我就該預到你會離婚。」

湊崎紗夏由始至終也是自由的靈魂,沒什麼東西能困住她。

「倒是南,你出乎眾人意料,沒有結婚,沒有成為大家口中的賢妻良母,而是成了一個會和不同人在一起,把『風流』、『性愛』掛在嘴邊的偉大藝術家。」

名井摸了一下耳朵,沉思了一會。

「可能我根本不是賢妻良母這類人吧。」

「你也沒試過怎知道?正如不試我也不知道你那麼開放接受這段關係。」

「那很簡單,因為不會有小孩,怎樣弄也行。」名井聳聳肩回答。

「嘩,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

名井揉了揉眉心才看向湊崎。對方雙手手肘支在餐桌上,雙手托着腮子,滿有興趣看向她。

塞壬游到船邊,探出頭來,看向她。

此時此刻,名井終於搞懂了。

她不是奮勇作戰的尤利西斯。她不過是好奇塞壬的小小船員,沒有把自己綁在船桅,亦沒有用白蠟封耳,自以為在最遠處的地方圍着塞壬轉是安全的做法。

塞壬也好奇着一直在旁繞圈的她,她回過神來時,塞壬已經主動游出來,在她耳邊輕聲歌唱。

她發現,其實她根本不會被塞壬的歌聲魅惑。

她們根本就是一樣的人。

名井捂着面仰天大笑,隔了很久才向着湊崎露出爽快的笑容。

「因為那很好玩,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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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後碎碎念:

這個故事的骨架是聽着The Weeknd的The Hills來寫。

我在2017年寫了這個故事,然後上年打算試着拿同一個故事劇情重新寫一篇37版本。

然後我就拖到今天才寫好↖(^ω^)↗不愧是我。

因為一看就知道我不是寫出軌的人(?)當時的我好像是看到有一個人說了什麼才想到寫這個故事,最近我就在想,好像要有人向我提起一個Topic,我才能寫出平時不寫出來的東西,而寫新的東西又是很有趣的過程,所以我覺得時隔如此多年()我應該開放一下讓大家點文約稿,可以去「聯絡」那一頁直接留下東西給我,然後看着我把恐龍寫成鯨魚()

2017年版本的東西我在寫什麼我也不太想記得了,而2023年版本我在寫什麼我也不太清楚()很多東西是「我看到要這樣寫」,但為什麼要這樣寫我還未想通。

話說我想起之前有一個同學曾跟我這樣說「我是一個沒有道德觀的人,出軌偷情什麼的,只要不要搞出人命,那些東西怎樣也沒所謂。」。

話說我想起之前讀過《卡爾拉格斐》,那個時代的巴黎晚上派對都玩得很凶,我想像的就是南去了參加那樣的派對,增廣見聞()

話說我在學面相,發現還真是可以光看樣子就看出南是一個很叛逆的人,紗夏是一個很有野心和能力的人,出乎意料適合這個故事的設定。

話說維基百科說荷馬史詩《奧德賽》中說塞壬女妖只有兩位噢。

6 Comments

  1. 看到南嗤鼻“俗不可耐”的时候噗嗤笑出声,还以为会是一篇“朴素”的青梅抢原配的故事呢,没想到还挺放荡不羁的。作为迟入坑37的人来说,有“饭”吃就很感恩了,竟然还有“点单”这种美事?简直要上天了。但是吧,总觉得自己想看的梗过于朴素有些望而却步……

  2. 看着两人仗着特殊,疯狂推拉、试探,我的嘴角真的止不住上扬。很喜欢两人在高中时期教室里那段对话还有戴在右手的戒指这个设计。看文时在循环The Weeknd的Escape From LA感觉也好搭

  3. 两人仗着特殊,疯狂推拉、试探,看得我嘴角止不住上扬。很喜欢高中时期在教室里那段对话,还有右手戒指这个设计。看文时在循环The Weeknd的Escape From LA感觉也很搭

    • 噢,歡迎你過來呢ʕ •ᴥ•ʔ

      我也很喜歡高中教室那段,是近來覺得寫得最好的畫面。

      剛才看了Escale from LA的歌詞,很The Weeknd的味道🪷

      • 嗷~被认出了,开心(˵¯͒〰¯͒˵)

        原来评论写后自己不会马上看到呢,对这个软件还不太熟悉😂。

        好久不见,以后会常来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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