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倌好:

這篇……我可以說是拖了十幾年了🤣

再不把它發出來就要霎眼廿七歲時日無多所以得快發出來()

可以說是一波多折才寫出來(?)是和平時的比較有點畫風突變但我不管了🙂‍↔️

我的建議是像看童話那樣不要認真思考細節地讀。

畢竟這可是36CP,我也得努力湊36對CP(?)

請勿上升至真人,OOC一定有不爽則吃羊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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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是怪物!

趕快殺死牠!

流着藍色血液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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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耳朵抖了一下,聽覺才漸漸回來。她嘗試撐起自己,但一塊石頭打在頭上她又倒回地上。

「藍色的血真噁心!」

「慢着!這傢伙是不是殺不死的嗎!」

「怪物!傷口已經癒合!」

她睜開一邊眼,看着群眾的雙腿。大家和怪物的她保持距離,沒有人敢靠過來。

「讓開讓開!」忽然傳來吆喝聲,群眾之間就讓出一條路。

「嘩,被弄得真慘呢。」有人在她旁邊蹲了下來,打量狼狽的她。

「喂,別靠那麼近,小心牠咬你。」

「怕什麼?這傢伙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對方捏着她的後頸提起來,接着狠狠把她摔到地上,來回好幾次,弄得她頭暈眼花。

「只有你這種笨蛋才可以完全不怕這種怪物。」

「誰管牠是不是怪物。難得是白色毛皮的狼,回去洗乾淨後,應該能拿出漂亮的毛皮吧。」

又來了,這是第幾次了。她肉體疲憊,但腦袋還是可以思考。

別人會攻擊她的理由只有兩個,要不是衝着她的毛皮,要不是把她當作怪物了。

因為獵人扛着她,平民百姓就像定下心來,紛紛踏前一步想目睹她一眼。

隨着獵人的步伐,她感受着搖晃的步伐,彷彿是催眠的節奏。

餘光她瞥見黑色的身影,突丌站在人群之中。

她沒有看清楚就閉上眼睛。就算她是殺不死還是會累的。

已經怎樣也沒所謂了。

她閉上雙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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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醒來時,沒想到自己正待在牢房裏。

「所以為什麼不讓我動手!」

「笨蛋!那隻是白毛的狼!怎可以衝動行事!」

「可是、」

「沒有可是!首先把牠養得皮毛光鮮才可以動手!你懂嗎!」

看來是知道她的價值,獵人才沒有衝動行事。

身上的疼痛已經消失,沒有任何一處在流血,藍色的血跡看來也洗得一乾二淨。

她在牢房徘徊一圈,除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鐵門,就只有天花板上有一個小小的天窗,以鐵欄杆封着。鐵欄把窄小的夜裏的天空分成好幾份。

看來今天沒有月亮。她伸長脖子,但那也幫不到什麼。

房間的角落放了生肉和水,按照剛才她聽到的說法,獵人是想把她養得肥肥白白後才動手。

她拱了鼻子,仔細聞了肉和水沒有異味,應咳沒有下毒,但她決定什麼也不做,在牢房中央捲成一團,再睡一會。

現在她現在的計劃很簡單,等到誰開門的瞬間,再衝出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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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沒多久又醒來了,可能因為餓醒了,也可能因為察覺到有什麼和她待在房間。

可是沒有人。她繞了一圈,看起來剛才沒有分別。門外沒有人聲,可能那些獵人都去睡了,覺得鎖在牢房的狼沒有必要看守。

她伏下來,鼻尖貼在地面,夜裏發光的眼珠骨碌骨碌打轉。最終讓她找到房間多出什麼。

那是影子,黑漆漆得她差點看走眼了。

她還以為自己是不是吃錯東西,出了幻覺,還是什麼。她用前掌揉了揉面,但真的多了一枚小東西。那看起來像是迷你的人版剪影。

好奇的她搖着尾巴,伏在小影子面前,對方朝她揮手,嚇得她彈了去後方。

小影子沒有理會她,徑直跑到門邊,從門縫下方溜了出去。

等了一會,她聽到門外傳來微弱的「咔嗒」聲,門因為重量而拉開一點。

她湊過去用鼻子頂開門,門就開了,發出微弱刺耳的聲音。扭頭一看,其實不是無人看守的,只是那個獵人抱着酒瓶呼呼大睡,完全察覺不到門開了。

小影子跑到上去的樓梯朝她揮手,好像在告訴她要怎樣逃跑。她就小心翼翼,不讓爪子碰在地上,不弄出半點聲響跟着跑了上去。

小影子很熟悉這裏,帶着她左右穿梭,逃出獵人的巢穴,最終來到街道。

謝謝你。

她用鼻子蹭了小影子,那個觸感就像蒲公英落在她鼻尖,輕輕的,脆弱的。

對方最後朝她揮手告別,隨之跑到漆黑的影子中,消失在其中。

她抬頭看向夜空,今天雖然萬里無雲,但因為沒有月亮,所以四周還是昏暗。城鎮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過街老鼠飄過。

該去哪裏?她四處張望,街道通向四方,又似是哪裏也去不了。

她知道自己在城鎮沒有容身之所。

她看向自己白皚皚的毛髮。這一身皮毛很漂亮,但對要藏起來的她是麻煩事。她抬頭打量四周,目光停在一戶人家的二樓陽台。

不費半點工夫,她就跳到陽台,這戶人家可能太懶,沒把曬好的衣服立刻收起來。她挑了合適的衣服,再三確定四處無人,隨着一陣風起,她變回人形。

幸好剛才有睡飽,她才有力氣變回人形。明明知道沒有人看着自己,全身赤裸站在別人的陽台也是害羞的事情。她拿起的麻布上衣和長褲,還順便穿了別人的皮靴。

衣服有點鬆,但皮靴大小剛剛好,整套服裝也很適合她。最後她拿起別人衣服的皮繩,束起自己的長髮。確認一切就緒,就翻過欄杆跳下來,朝着森林全力衝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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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在城鎮生活。所有東西只要付出金錢這種神奇的東西就能有,不過人類實在太不友善,迫使她只好回到森林裏。

在森林裏她也有辦法生活,進到森林範圍之中後她挑了一棵樹,靠在樹上休息,等到天亮之後才繼續行動。

一旦脫離城市生活,她的時間觀念就脫節了。不過現在時間觀念對她不再重要。待在森林的生活,只要天亮時醒來,天黑時睡着,周而復始就能過了。

進來森林的第一個早上,天還未亮,耳邊響起鳥嗚,她也跟着醒來。

老實說,逃到森林後她沒有明確的計劃。她總有辦法生存下來,就算被打到半死,結果隔一會所有傷口就消失了。被說成是殺不死的怪物,被群眾害怕,她姑且能理解。

她放棄和人類說明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如果大家也當她是怪物,那她就唯有背負怪物的身份躲起來。

晨光乍現,她決定要動身,一個翻身就從樹上跳下來。

現在她餓壞了。進入樹林後最重要是找到水源,只要找到河流或是湖泊,就能找到食物。

她首先抬頭留意空中的鳥兒都飛向哪個方向,再來蹲在地上,研究動物的足印,確定了大方向後,她就挑了方向前進。確認好方向,再憑着她優秀的聽力,她輕易能聽到流水聲音。

她判斷水聲的大小,猜測和河水大約的距離。

看來不太遠。她心想。那樣只要全力跑過去,應該很快就到達。於是她前後腳站穩,深吸一口氣,就如離弦之箭往前衝。

她的判斷是正確的,用盡全力跑了一會,她就看到流水潺潺的河流。

正想直接跳進河,她卻發現河邊早有其他人在,於是決定躲到草叢偷看,

不,說是人也不對。雖然是人的高度,但人不會從頭到腳也是黑漆漆,而且那幾個人樣的東西看起來和紙一樣薄。

就像昨天的小影子。她內心吃驚。

說起來她也沒有思考昨天遇到的小影子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幫助自己。現在看到加大版的小影子,它們又是有什麼關係嗎?

大影子有兩個,一拿着竹藍子,一個嘗試抓魚。她就看着一團黑呼呼的東西在努力。它們好像沒法做出精巧的操作,似是手的部分就像是一片黑色紙片,所以很難抓到魚。她等了很久,對方才抓到幾條魚,放到竹藍子裏。兩片黑影子就離開河邊。

感覺上那兩片影子不是生物,不需要水和食物。

所以它們是為了什麼才來打水和打魚?應該是為了人吧?她猜想。畢竟她猜黑影子是魔法變出來的,那森林的動物應該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找水和食物。

她在糾結該不該趕上黑影子。如果她留下來喝水和打魚,就能解決飲食問題。然而在了無人煙的地方有着可以用魔法的人,也許她該去看看。

現在不追的話,可能以後沒有機會找到那個人。

她跑到河邊,喝了幾口水就立刻跑去黑影子離開的方向。她腳程足夠快,跑了一會就追上兩團黑影子。

它們兩個步速不快,小心翼翼拿着自己的東西走着。她就放慢腳步,不弄出一點聲音。

它們真的是黑漆漆的東西,沒有其他顏色,所有光到它們身上全都被吸掉的樣子。它們看起來像紙一樣弱不禁風,但還是有辦法拿着沉甸甸東西走來走去。它們的行動並不敏捷,看起來是步步為營。

她不曉得自己跟了多久,抬頭看向天空,想確認時間,結果發現天空灰濛濛,似是要下雨的樣子。

情況很不樂觀。她現在肚子很餓,雙腿發軟,待會下雨的話就會變冷。

幸好那兩位影子稍為加步伐,她也看到似是目的地的地方。

從樹的縫隙她能看到山壁,有一座城堡依山而建。

在這種地方竟然有人住?看到宏偉的城堡她嘴巴也合不來,差點跟掉。

再往前走一點,地面轉為草地,再往前一點就舖上了石塊。影子無聲走過,忽然加速。她一不留神,兩個影子就消失了。

她從樹林跑出來,由草地跑到石板地面。影子就在這裏憑空消失。

那麼大座城堡,應該是有人在的吧?她仰首看向高聳的城堡,剛好有什麼滴在鼻頭。

她抺了一抺,又有幾滴水打下來,看來是下雨了。反正也是要濕,那不如拼一回,試試向城堡裏的人請宿。

會魔法的人應該會比一般人更理解她的存在吧?

但走沒幾步,她膝蓋發軟,直接跪倒在地上。

啊,真的累透了。

她吃力撐起身子,邁出沉重的步伐移動至城堡正門前。她用冒出爪子的手敲了敲門,等了一會也聽不到反應。

她累了,於是在城堡大門前坐了下來。雨勢漸大加上風勢,雨水橫向吹了過來。又累又餓又冷的她縮成一團。

最後她抵受不住,連坐也坐不穩,就在門前躺下來。

她閉上雙眼,又一次睡着了。所以她沒能看到有一枚影子從門縫溜了出來,看到瑟瑟發抖的她。

影子又從門縫跑回去城堡裏。隔了一會,木門悄悄打開,一名身穿黑色披風的老人拄着手杖出來。

她看到眼前的人頭頂有着尖尖的白耳朵,沒有力氣垂了下來。

她思忖一會,影子已經在她身邊等候。

「把她搬上去吧。」

影子就像吞噬那樣包裹着門前的人,以笨重的步伐帶走睡着了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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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發現自己睡着了,直到被淋了一頭溫水她才慌慌張張醒來。

她環視四周,明明睡着前還在門外,怎麼現在到了室內。

不,這不像是室內,更像是洞穴裏,旁邊有冒着熱氣的天然溫泉。四周也按了火把,所以雖然是洞穴仍然室始洞然。

兩個黑影子在她正前方,各拿着一盆水,似是要淋在她身上。

這是什麼酷刑嗎?但會有人潑溫水嗎?她腦袋一片混亂。

「你還是自己來吧。」一把蒼老的聲音響起,她扭頭一看,忍不住「啊」了一聲。

老人沒有理會她的吃驚,也沒有任何解釋,自顧自繼續說下去。

「它們做不了精細的動作,抺身會變成潑水,所以你自己擦身換衣服。肚子餓的話就叫它們帶你去廚房,想睡就去房間。」

老人用手杖指向放在一邊的衣服和毛巾,說完該說的話就打算離開。

「等等!」成落湯雞的她喊停老人,對方才停下來,人卻沒有完全轉過來,似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樣子。

「我是子瑜,謝謝你收留我。」子瑜向老人鞠躬,對方只是默默點過頭就轉身,走上石梯離開了。

子瑜回頭看向兩位影子,影子就像黑色的紙片,但可以從動作好像可以猜到它們的情感。

「我自己來好了,你們回去吧。」

影子們擺出誇張的動作,像在說「怎麼可以的!」。

「真的,請你們繼續忙吧,我可以自己來的。」子瑜拉着黑影子的手,不需要用力就能拉了它們出去樓梯,它們真的像紙一樣輕薄,但好像不會因為水而變得軟化。

等到影子離開洞穴,再三確認它們沒有偷偷溜回來,子瑜才敢脫衣服。

她才脫了褲子,身後的尾巴就跑了出來。她愈來愈累的時候,往往控制不住身體。可能是尾巴、耳朵或是爪子跑了出來。

這裏應該是浴室,有一個水池,在水池旁邊放了肥皀和水盤。她脫掉身上濕漉漉的衣服,確認水溫合適後就跳了進去。

整個人浸得暖乎乎,她才爬出來,用肥皂洗乾淨自己,狼耳和尾巴也好好乾淨。

她甩乾水,又會毛巾抺乾淨,就換上新的衣服。老人準備了一大件睡衣,寛鬆的長裙讓她可以套頭穿下去,而且不用煩惱尾巴要怎樣弄。

子瑜走出洞穴,剛才那兩枚影子一直站着等候。

「請問有東西吃嗎?」

一枚影子指向右邊,另一枚就推着她前進。

明明像紙片一樣薄,但又很力氣。子瑜就這樣被推走。

她來到廚房,這邊也有幾個影子在。看來整座城堡也是靠它們管理,而老人就是城堡的主人。理論應該是最令人期待的地方。不過當影子拿着盛滿盤子的食物時,她露出了尷尬的神情,想起剛才老人所說的話。

「它們做不了精細的動作。」

一定是因為這樣,所有東西看起來像沒有處理就扔進熱水裏煮。魚和野菜都是完全沒有切過就川燙了。

不過子瑜肚子餓了,只能勉為其難吃着奇腥的魚和沒有味道的野菜。

「謝謝款待。」她吃光所有東西後,才發現所有影子都聚在她旁邊,熱烈鼓掌。

「不用那麼誇張吧?」

一個影子誇張搖頭,另一個則捧着另一盤食物,激動指着裏頭吃剩的食物。

裏頭是一色一樣的魚和菜,但吃的人只吃了一小口就沒再吃。大概是那個老人實在吃不下了。

「沒辦法,因為真的不太好吃。」子瑜誠實回答。

一班影子激動擺動,圍着吃剩的飯菜,看起來全都很失落。

「你們是在難過嗎?」

影子們全都點頭。

「因為呃、主人、那位大人不吃飯?」

它們又點頭了。

老實說,若果不是因為她餓壞了,她絕對不會吃光這些東西。如果那位老人天天也在吃這些的話,真的吃不下去的。

子瑜抱胸思考,現在她被城堡主人救了下來,應該做些什麼來回報對方。

也許就是煮一頓好吃的?也不知道這個城堡的主人吃了多久這種可怕的食物。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子瑜徐徐開口。那些影子沒有五官,卻又有被它們看到的感覺。

「我可以幫你們煮的,連同城堡主人的那份。」

那些影子沒有五官,子瑜卻好像看到它們高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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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瑜猜自己是狼人。

因為從沒有人告訴自己確實的身份,她只能自己猜。

也許可以搜尋一下資料,但她都忙着逃走,沒空悠閒四處打探。

目前她只要知道自己不是一般人就足夠了。

「對不起。」子瑜朝懷裏的羊道歉,手上還拿着血淋淋的心臟。

現在的她可以不靠任何工具,徒手就把捕下羊,精準無誤,以最完整和無痛的方法殺死獵物。

看到所有生物都是流着紅色的血,她不禁懷疑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她不喜歡花時間在沒有答案的事情,所以沒有多想就呼喊影子過來。

「搬回去吧。」

回到城堡的廚房,她就翻出刀子肢解羊。她出去捕獵之前發現廚房的所有刀子不是生鏽就是鈍的,連忙磨刀去。

她不是一開始就過着四處逃竄的生活。她曾經也在普通的村莊家庭生活,和一般人一樣學習生活技能,直到長大後的某一天,她被自己的突然冒出來的爪子嚇倒。

當時的父母才跟她說清楚,她不是親生的。

「有一天我們聽見門外有小嬰兒的哭鬧聲,打開門就發現有一個籃子,而你就在裏頭。我們找不到是誰放下的,但總不能放任你自生自滅,於是就決定養了你。」

她住的只是小村莊,誰有什麼特別事情發生很快就傳出去。現在村民都害怕她的存在。

「謝謝你們把我養大成人,再見了。」

就算不是親生父母,但那也是把她養大的父母,她不想害了他們,收拾一下就開始逃亡。

一旦開始了,這件事就沒完沒了。

她以熟練的刀法放血,起掉羊的皮毛和內臟,大卸八塊後就能分類處理。有些可以醃製,有些拿去風乾,還有一些可以放到城堡底下的地窖。

當她問起城堡有沒有涼快的地方,影子們就帶了她下去。因為城堡是依山而建,實際上有不少地方亦是連在山洞,順着樓梯走可以走進山洞的迷宮。山洞的氣溫長期很低,所以很適合放置易腐食物。

城堡的廚房還是有一些基本的調味,而且亦有附近也種有香草,弄一餐人吃的食物並不困難。

「你們的主人在哪裏用膳的?」子瑜煎了兩份羊排,弄了一些野菜,放上盤後才想起這個問題。

她從影子們誇張的動作戲讀出「主人在房間用膳,我們送上去就好了」的資訊,她就把其中一碟交給影子,自己則在廚房用膳。

魚腥味和羊羶味是半斤八兩,但因為這次是有調味的羊扒,她還是覺得自己弄得比較好吃。

她切開羊扒,裏頭流出血水。本來她不喜歡吃那麼生的肉,但自從爪子冒出來的一天,她的口味也變了。

她慢吞吞把羊扮切成小塊,慢慢吃着晚餐,思忖接下來的人生該怎樣做。

不,我現在不是人吧。她自嘲着。

本來她也曾經想像自己會在村裏遇到適合的男生,和對方交往結婚生子,養孩子同時在顧家,然後孩子大,可能會抱抱孫子,最後平淡過完一生。

那是作為「人」時她能過的生活,現在她是人們口中的怪物。

子瑜吃光肉和菜,一枚影子也回到廚房。

影子看到她就很興奮,讓她看着空空的盤子。

「她吃光了嗎?」子瑜問。

影子用力點頭。

「看來我的廚藝她能接受呢。」她接下盤子,準備洗乾淨碗盤。

身為怪物的她,現在也許還是有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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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子瑜算是在城堡裏住了下來。雖然之後就沒再看到老人,但對方沒有趕走自己,影子們還每天找她玩,這算是準許她留下來吧?

她對這座城堡最大的貢獻應該是當了一名好廚師。

自從她拿下廚房的控制權,影子們收回來的餐盤全都是吃得一乾二淨。

「今天也吃乾淨嗎?」

影子會把盤子倒轉過,演示給她看。

「那很好呢。」

影子會擺動雙手表示高興,名井現在也稍為看懂它們的身體語言。

只要待在廚房她就能消耗一天,不管是她還是城堡主人每天也需要吃東西。可能出去打獵,搜尋食材,準備料理,她不愁沒事情做。

子瑜打了呵欠,她猜時間不早了,趕緊沐浴後就去睡了。

她洗澡的地方還是山洞裏的溫泉,熱騰騰的溫泉水能消除她的疲累,但又不會令她太精神睡不着。

影子有帶她參觀城堡。這裏是依山而建的,亦連接着山中的洞穴,所以實際上空間會比看到的還要大。城堡有不同的暗道可以通去山洞,洞穴之間亦會相連,不過不是所有相連之處子瑜也能通過去。

有些洞穴是維持原貌,例如有溫泉的只是加裝了火把,修了一條石梯,其他地方仍保有原始面貌。有些則是大幅度人為修飾,按照室內的格局猜測,好像是拿來當小教堂。

這座城堡和山洞肯定是由很多人長時間建造,但今天只剩下一名老人和影子看守。

子瑜沒有多問,可能這裏是不能在社會生存的人興建的避難所,她能安全躲在這裏就好了。

她泡了溫泉後,換上白色的睡袍就走回去自己的房間,準備倒頭大睡。

現在的她睡在一間寬大而簡潔的房間,一張配有床簾的大床,一張椅子和一個衣櫃。

她進了房門踢掉鞋子,滅了蠟燭,蹦蹦跳跳躍上床,在軟綿綿的床打滾,手忍不住挖了幾下,滾得差不多她就準備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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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子瑜察覺到自己是狼人,這就能觸釋她小時候一些奇妙的特點。

小時候的她喜歡什麼東西也湊頭聞一下,動不動就被父母駡「你是狗嗎?」。有時候她和父親出行上山砍柴,還未下山就知道今天的晚餐。父親以為她只是每次亂猜中,但其實是因為她從大老遠就能嗅出來。

又例如她白天也會想睡覺,睡時總會側躺縮成一團,而且稍為有一丁點聲音她立刻驚醒,確認四周無異樣又能立刻熟睡。

她想了想,這正和野生動物旳習性一樣。就算讓她睡在世界上最舒服的床,她還是會因為一點動靜彈醒。

今天的她亦是因為一點異樣而半夜醒來,之前她能快速找出醒來的原因,不外乎蟲嗚或風聲,今天卻不是因為這兩件事而醒來。

她環視四周,沒看出不一樣,亦沒聽出別的聲音。她跳下床,房間是木地板,赤腳走也不會太冷。

走到窗邊,她猜知道為什麼會醒來。晚上的山林氣溫會低很多,但對她來說還是可以接受的範圍。

子瑜記得影子有帶她去天台看風景,在那邊應該會更好的。她沒有換掉衣服,套上鞋子就溜出房間。

城堡裏的蠟燭全都滅了,但她亦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無聲跑過走廊,拐彎爬上樓梯,再繞幾圈就找到通往天台的樓梯。

「嘩——」

子瑜一跳出天台,忍不住喊了一聲。她曾在日間來天台看風景,當時已經覺得這邊的風景遼闊,彷彿能看到世界的盡頭。現在晚上來到這邊,她看不清楚盡頭,倒是頭頂上的月亮吸引了她的目光。

今晚不是滿月,只是月牙彎彎的,但大得像從上方快要跌下來壓死她。

比起在太陽底下行走,她其實更喜歡在月光照耀下奔馳。

她合不起嘴巴,一直凝視頭頂上的月亮。清冷的月光很親切,她直視多久站在之下多久也不會令她受傷。

「睡不着嗎?」

忽然梯間響起一把聲音,嚇得子瑜原地跳起來,耳朵和尾巴也豎得直直。

欸。子瑜看向身後,又摸了摸頭頂,屬於狼的部分溜了出來。

「睡到一半醒來了。」子瑜指着天上的月亮。「可能和它有關係吧。」

城堡的主人拄着手杖來到天台,對方在夜裏還是穿着全身黑袍,拉着帽沿抬起頭。子瑜看着到對方的手,一瞬間懷疑自己在夜裏眼花了。

「喜歡嗎?」

「欸?」子瑜回過神來,睡袍下的尾巴心虛搖擺。

「月亮。」城堡主人用手杖指着月亮。「聽聞狼族喜歡在月亮出現時出沒。」

「我不清楚狼族的事,但我很喜歡有月亮的晚上。」

子瑜仰首看着銀白的月亮,嘴角上揚,尾巴止不住搖擺。

「不清楚狼族的事情?你不清楚自己的事嗎?」

「我也希望有人能坐下來和我好好聊一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實際上我只是在四處逃竄的時候順便學習怎樣控制力量。」

「嗯哼。」城堡主人又跟着抬起頭,子瑜的目光還是落在對方的手。

「城堡裏有藏書室,你去那邊找找看吧。」

「書?」子瑜露出尷尬的表情。「我不太懂文字。」

城堡主人吃驚看過來,子瑜從沒有看過對方的樣子,但從對方下頷的線條,她猜對方應該是吃驚的神情。

「小時候在小村莊生活,偶爾跑上山玩耍,變成這樣後就四處逃跑,不會有機會學習文字的,頂多看懂菜市場的價錢牌。」

「是這樣啊。」城堡主人用手杖戳了戳地磚。「所以才懂得捕獵和料理嗎?」

「對噢,請問還滿意我的手藝嗎?」

「託你的福,我才能久違吃到食物。」

子瑜第一回聽到城堡主人笑出聲。雖然聲音低沉沙啞,但還是愉悅的。

「你願意收留我,這點技藝算不上什麼。」

「一直外面跑來跑去,你也辛苦了吧。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城堡主人又開口,子瑜才看過去。「我可以念給你聽的,關於狼族的書。」

「真的嗎?不會打擾你、」

「在這種地方生活,多的是用不盡的時間。」

子瑜徹底明白時間用不完的概念。她失去對時間的概念,別人的生老病死概念不能應用在她身上。她只是過着跟着陽光和月光的生活,漫無目的活下去。

「那我想聽,關於自己的事。」或許該說,是她不認識的自己的事。

「那明天晚上,我在這裏念給你聽吧。」城堡主人再次看向月光。「在這裏好像比較應景。」

「那就麻煩你了。」

===

隔天晚上,子瑜也是穿着睡袍來到天台,抬頭看着月亮。城堡主人拿着幾本書,緩緩走上天台。

對方坐在天台的矮圍牆,拿起其中一本書打開放在大腿上。子瑜坐到對方旁邊,踢着腿等聽故事。

「這個世界存在着很多奇奇怪怪的種族,大家會找到合適的地方定居,互不侵犯其他種族。像狼族的話,牠們喜歡在樹林裏生活,雖然能化為人型,但因為本身的習性,大部分狼族還是傾向保留狼的型態。」

「大部分?」

「因為總有一部分會傾慕人類的生活,理論上只要控制得宜,其實狼族也能在人類社會生存。」

城堡主人見子瑜陷入沉思,問她在想什麼。

「那狼族的小嬰兒是狼的樣子,還是人的樣子?」

城堡主人的指尖落在書上,認真搜尋每一句句子,翻去下一頁繼續認真搜尋。

「這裏沒有記得那麼詳細,但按照狼族的特點,我猜應該是一隻隻小狼那樣出生吧,到長大一點才開始學習掌控人型的能力。」

「我聽我的父母說,我是一團小嬰兒的狀態被遺棄在他們門外的。」子瑜拄着腮子,耳尖一抖抖。

「原來如此,那我也不曉得。這本書只是粗略介紹世上不同種族,沒有說得那麼詳細。」

「還有什麼種族?」

「像龍族,他們喜歡住在高山上的,所以沒什麼人看過他們;還有蛇族,他們就喜歡鑽進地裏。基本上只要不是完全的人類,大家也會離人類社會有多遠得多遠。」

「為什麼?」

城堡主人轉過頭來,她的帽緣總是壓得低低,似是永遠不讓子瑜看到她的表情。

「你知道也很清楚吧。那天人類怎樣對待身為異類的你。」

子瑜頓時沉默不語,身體多處好像又痛了起來。

「人類是那麼多種族裏肉體最弱小,但內心或是思想上,是最可怕最惡毒的,所以其他種族也是對人類敬而遠之。」

「那麼……」子瑜支支吾吾開口。「你又是誰?」

「我?」

「嗯。」

「我啊。」城堡主人闔上書本,垂頭看着書的封面。「大概什麼也不是。」

子瑜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城堡主人又接話了。

「狼族是喜歡曬月光的,你不想享受嗎?」

「我現在就在曬啊。」

「我是指變回你最原始的形態。畢竟現在你的尾巴正搖得嗒嗒聲。」

子瑜回過神來,手按在尾巴才發現自己不自覺搖得那麼厲害。

「因為要脫光光,要在城堡裏這樣做,總覺得很奇怪。」

「脫光光?」

「不然衣服會爆開來。」子瑜給出現實的理由。她沒想到這樣會逗得城堡主人咯咯笑,還笑得咳出來。

「抱歉,我沒想到,但如果你想脫光光變回狼的形態曬月光,我不會介意的。」

「是這樣嗎?」

「而且我也有點想看,你是狼的樣子。」

「你真的想看嗎?」

城堡主人點頭。

子瑜想了想,對方救了自己一命,還收留了自己,這點回報算不上什麼。

「那請閉上眼睛,我說可以你才看過來。」

子瑜從圍欄跳下來,城堡主人把頭垂得更低,快要貼到膝上了。

她走遠一點,回頭確定對方沒有偷偷抬起頭,她才踢開鞋子,反手一抓,「咻」一聲把睡袍脫下來。

「可以看過來了。」

自從住在城堡後,子瑜就沒再變回這個姿態。現在她竟然覺得有一點新奇。

城堡主人緩緩抬起頭。子瑜第一回看到對方嘴巴以上的樣子,雖然還是看不清楚雙眼,但對方應該是是目不轉睛盯着自己。

「就是這樣。」子瑜的聲音像從胸口中央散發出來,聲音會像在山洞說話。

她是一頭純白的狼,體型比人還要大得多。

城堡主人像被她吸引了,放下書本,拄着拐杖,走到她面前,舉起手又收了回去。

「很漂亮。」城堡主人說。「真的很漂亮。」

「謝謝。」子瑜用鼻尖蹭了對方的肩膀。「想摸的話也可以的。」

「那就失禮了。」

子瑜伏在地上,垂下頭,城堡主人就伸手撫摸她的頭頂。

「很厚,很溫暖。」

她感受到對方的手穿過毛髮之間,揉在自己的皮膚上。揉着揉着,令她差點想睡着。

「還很漂亮。」

城堡主人捋起她的毛髮,仔細觀察。

「我也覺得挺漂亮的。」子瑜笑着回答。

「狼和狼族都是以灰毛或是棕毛,全白的真的很沒聽過。」

「毛色的問題我覺得沒什麼,倒是血的問題,完全沒有頭緒。」子瑜由伏着的姿勢改為側躺着,這樣的姿勢對狼型態的她更舒服。

「你在說藍血的事嗎?」城堡主人也跟着坐在她面前。

「嗯。」

「這個我也沒有聽過,但我猜藍血是你任何傷口也能快速癒合的主因吧。小時候的你已經是藍血了嗎?」

「不,小時候跌倒還是正正常常流着鮮血,直到忽然蹦出爪子的一天,我才發現自己的血液換了。」

子瑜舉起前爪,在月光下微鈍的爪子連她也覺得可怕,她就放了下來。

「是這樣啊。」城堡主人直盯着她的前爪,最後按捺不住好奇心,手搭了上來,撫摸爪子。

正如城堡老人所言,子瑜以狼的姿態更能享受月光浴。月光直射在銀白的皮毛上,她竟然會覺得溫暖,直接在這裏睡着也可以了。

「很舒服嗎?」

子瑜睜開一線眼,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差點睡着。城堡主人正抬頭看向月亮,手正揉着她的眉心。

「嗯。」

她漸漸撐不開眼皮,在月光之下緩緩入睡。

城堡主人回過頭來,才發現白狼已經捲成一團睡着了,還打呼了。

狼習慣在野外睡着,由着對方在這裏也可以的。

她像被對方的溫暖所吸引,於是換了一個位置,小心不驚動狼,靠了下去。

狼沒有醒來,胸口穩定起伏,每一下也像在哄她入睡。

===

隔天子瑜是熱醒的,她在天台上睡着了。太陽光大喇喇曬下來,快要把她烤熟。

她撐起來,看到自己的前爪才想起自己還未變回去人的姿態。當然現在的她用狼的樣子也沒有事,但要在城堡出入,而且要準備膳食的話,還是用人的樣子比較方便。

她確定自己的衣服還在,附近亦沒有人,趕緊把握時間,「咻」一聲變回人,快速套回睡袍和鞋子,跳回去自己的房間。

「早安。」她和在做掃除的影子們打招呼,然後就跑去梳洗,開始她的新一天。

自從身體起了變化,她度過了一段漫長而漫無目的日子,來回於森林和城鎮。她有能力在野外生存,可是她會寂寞,會渴望和人相處。於是她會偷偷溜回去城鎮,嘗試以人的身份生活,後果如她所料,不堪設想。人類平時也有小圈子,同族仍抱有敵意,但當出現了她這種外物,又能團結一致把她趕出去。

就算她和人類發展出多親密的關係,當她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對方總是露出一樣的神情。由上一刻的和藹可親變成惡毒猙獰的樣子,狠不得把她砍成八塊。

子瑜切到手了,藍色的鮮血流出來很快又停了下來,傷口消失了。

怪物!你是怪物!

她永遠也會記得這一句說話。

如果拿刀刺進去的話。子瑜手握刀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會死掉嗎?她疑惑着,正想拿刀試一試時,旁邊冒出了黑色的影子,嚇了她一跳。

「怎麼了?」她問影子。

影子拿着空空的盤子,歡喜把它反過來,是在告訴她再一次吃光了吧。

「太好了。」子瑜擠出笑容回答。影子就高高興興放下盤子,去忙別的事情。

在城堡讓她久違過上穩定的生活。她可以有固定作息,一整天有事情忙着做,做好後已經可以準備就寢。在這裏她能自由自在,以怎樣的樣貌也沒有關係。

就算她變回一頭白狼,城堡主人看起來很喜歡她這個樣子,而影子們一開始是嚇倒了,但後來習慣了就喜歡過來摸她一下。

晚上是她最喜歡的時間,她喜歡聽着城堡主人拿着一本書,和她說起世上其他神秘的種族,告訴她人類以外的事情,亦會教導她怎樣讀字寫字。

在月光之下,她最享受和對方相處的時光。

對方雖然是一名老人,卻沒有討厭的脾氣,而是一個溫柔的人。她每晚變回狼的樣子,躺着曬月光,只是為了讓對方撫摸自己。

說起來,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城堡主人的名字。

算了吧,名字不重要。對方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真正樣子,仍會願意接近她的人。

===

子瑜感到迷惑。

明明前幾天城堡主人對自己的態度挺溫和,昨天起就態度變得冷淡,甚至說晚上她不能來。

雖然飯菜還是會吃乾淨的,但就是不願和自己說兩句。

到底為什麼?子瑜坐在圍欄上,抬頭問月光,對方也給不到答覆。

因為城堡主人不來照月光浴,子瑜也省下功夫不變回狼。

她看着也要全滿的月亮,不由得嘆氣。

「是老人家的脾氣嗎?」她問,但只有尾巴啪嗒啪嗒作響。

「還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尾巴頓時無力垂下來,悶悶不樂。

也許她可以嘗試問問其他人。

子瑜的雙手弄成圓圈圍在嘴邊,深呼吸一口氣,嗥叫一聲。她豎起耳朵,聽不到他方傳來嗥叫。

活像個笨蛋。

子瑜跳了下來,和月亮道別過後,決定還是睡一覺好了。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在半昏睡之間,她感受到房間多了什麼,立刻彈起來。

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只是神經質,然而定睛一看,在房間角落,月光照不到的角落站着了什麼。

最近快要滿月,月光愈來愈亮,結果影子亦愈來愈深,她亦差點看漏眼。

「明天。」角落傳來熟悉的聲音。子瑜豎起耳朵認真聆聽。

「明天這裏只會剩下你一個人。我和它們不會在。」

子瑜想開口,但聲音卻卡在喉嚨,說不出話。她想爬過去看清楚,但身體動不了。

「我們會回來的。」她走出角落,但子瑜仍動不了,看不清楚對方的樣子。

那個人揮舞袍子,寬大的袖子拂過子瑜的身軀,她就失去意識了。

===

子瑜醒來時,身體份外沉重,她躺在床上好一陣子才能動起來。

按照平時的規律,她換了衣服,梳洗準備新一天,很快她就察覺到不對勁。

今天整座城堡亦很安靜。當然平時也沒有人在吵吵鬧鬧,但這個時候一班影子應該在忙碌清潔,雖然亦不會弄出聲音,但仍會有「人」的感覺。

子瑜繞到每一個影子常常出沒的地方,果然什麼也沒有。

不是夢嗎?子瑜想起昨晚的情況。

她管不了那麼多,起床後最重要的事一定是填飽肚子。

她不習慣早餐只準備一份,不習慣沒有看到黑色的影子在走來走去。

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子瑜拄着腮子,看着自己空空的盤子。

說起來,她對城堡主人真的沒有認識。對方告訴自己很多事情,卻沒有提及自己的事情。

本來她忙着三餐就能耗了一天,然而今天的她特別悠閒。泡澡也泡了兩次,每次泡澡的時間也比平時長。

她泡在溫泉,晃動一下尾巴,在水中吹泡泡。

城堡主人說過會回來的,所以是要在一天內去哪裏嗎?

忽然間子瑜想起,今天應該是滿月的好日子。

所以是在滿月的時候要去哪裏嗎?

子瑜離開溫泉後,決定繞去藏書室看一眼。

話是這樣說,子瑜在城堡的活動範圍只有自己的房間、廚房、天台、溫泉,她從沒有問起藏書室的地點在哪。今天她也找不到可以問的對象。

「那只好每一間房間去看看了。」她說。

於是她去了酒窖、地窖、兵器庫、客房、洗手間,每一層的每一個房間也進去看了一眼,但全都沒有看到書的樣子。

最後她來到最上層,打開第一個房間,憑氣味她就知道是城堡主人的房間。而且在牆上也掛了一整排黑色袍子。

主人房她不該闖進來,於是看了一眼就立刻退出來,但在關門前她留意到一件事。城堡主人的手杖仍在房間。

子瑜感到一絲違和感。她依稀記得昨晚的夢裏,城堡主人好像也沒有拿起手杖,而且……

「雖然壓下聲音,但聽起來年輕很多。」子瑜捋着下巴,尾巴像在思考那樣跟着旋轉。

她不喜歡沒有明確解答的東西,於是果斷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她回來時再問就好了。」子瑜決定繼續搜尋。

在主人房旁邊有另一間房間,她一開門就找到自己要的藏書室。不過新的問題來了,這裏的藏書量太多了,她要怎樣找?

話說她字也不太懂,連要找什麼也不確定。那唯有憑運氣抽一本來看。

她隨便抽了一本,一打開就感到頭暈,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字,看起來就像一團蟲。她立刻把書放回去,抽起另一本書。這回好一點了,起碼有插圖,看不懂大部分的字,也許能看懂圖吧?

不過這本看起來和植物有關係,又畫了不同種類的玻璃瓶,不像單純關於料理的書。雖然子瑜不清楚自己要什麼,但肯定這本不是自己需要的。她就繼續找了。

有插圖的書她全都會認真看一眼,再憑着城堡主人教導她的一些字,很粗略拼出那一本書關係什麼的。

當然亦有一些光是插圖就足夠直白的書。例如現在她打開這本。

這本書有着跨頁的插圖,雖然是用粗糙的線條繪製,但還是看得子瑜心寒。她能看出左上角有一個紅色的圓形,中央有一個小孩跪着,滿身是血被綁着鐵鏈。他四周圍了一群穿着黑色袍子的人,這些人高舉雙手。這一頁看起來像是什麼儀式。

她嘗試閱讀出現在這一頁的文字,但大部分字看起來很長很難懂。唯一她讀懂的字是「不死」。她記得在聽城堡主人述說不同種族的特質時,有提及有些種族是不死的。

「說是『不死』,其實那是以人類的概念衡量。人類活到八十歲就很長壽,那他們會覺得活八百歲、八千歲的東西就是不死。」

「但人就是不想死吧。」

「現實是,活太久也不太好。在認識的人還未死光光前死去,才是比較好的選擇吧。」

子瑜清楚記得城堡主人那時候的聲線,聽起來是多麼的哀傷。

那這一頁是在說關於不死的吧?子瑜滿懷好奇心翻去下一頁,結果嚇得把書掉在地上。

下一頁的內容同樣直觀,沒有細看還以為是沾了血。整頁都是紅通通的,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全都拿着刀子刺向孩子,孩子倒下來,流出的鮮血流出圖案。

子瑜趕緊翻去下一頁,但發現兩頁之間黏住了,稍為費勁才分開這兩頁。她知道為什麼會黏起來,因為紅色的顏料乾了,把兩頁貼起來。

那是真的顏料還是血,她就不得而知。

她沒法看出這一頁的內容。唯有再看下一頁,但連續幾頁不見了。她找出最後一張插圖,有一個人正站在畫面的中央,雖然看起來像長大了,但應該是幾頁前的那個孩子。那些刺向他的黑袍人已經不見了。

子瑜正想為書中的孩子感到欣慰,可是她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這個孩子的影子不是他的人影,而是像很多人擠在一起,形成一大片不規則的影子。

讀過最後一頁,子瑜闔起書本,這才發現書的題目正正寫着《不死》。

她得出的結論是這是一本關於《不死》的奇怪故事,就把書放回書櫃。

子瑜正想繼續逛,但目光看到窗外景色,注意力立刻被拉走。

「嘩——」子瑜立刻跑到窗邊,抬頭看向天空。從藏書室看得不清楚,她立刻飛奔至天台,剛好趕上。

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眼花,但她記得今天應該是滿月的日子,卻讓她看到月亮像被啃掉。

她乾脆躺下來,看着月亮的形狀。她在小時候有聽過月亮因為被怪物咬走而變成這樣,所以每當出現這個情況時,村裏的人會叫囂,揮舞武器趕走怪獸。

今天她可以很安靜看着月亮慢慢整個被啃掉,同時又在另一邊冒出一點點。

根本沒有怪物咬走月亮。

子瑜直勾勾看着巨大的月亮消失又出現,忽然有衝動嗥叫。於是她坐起來,正準備大喊一聲,卻被月亮拉走注意力。

重新出現的月亮變了顏色,是淡紅色的。露出來的部分愈來愈多了,月亮也愈來愈紅,紅得像要滴血了。

子瑜頓時害怕起來,夾着尾巴準備跑回房間。

然而在她手撐在地上,準備奮力衝回去時,她感受到震動,從她手上傳來的。

疑惑的她以為自己又有錯覺,於是雙手貼在地上,再一次認真感受。她沒有幻覺,地面在輕微震動。

子瑜正以為是地震,但她敏銳的耳朵聽到不尋常的聲音。她抽起雙手,閉起雙眼,集中在自己的聽覺,捕捉空氣裏些微的變化。

風在吹,樹葉在摩挲,還有一些小動物的嗚叫,聽似是平時晚上會有的聲音。不過子瑜有聽到的,藏在裏頭的尖叫聲。

她鎖定尖叫聲的位置,拋下血般的月亮,直奔目的地。

===

她豎起狼耳,專注捕捉尖叫聲的變化。狼耳讓她能判斷微小的轉變,跑完還是跑近了她也能立刻聽出來。

子瑜從幾級樓梯跳下來,一路往地下衝。

尖叫聲消失了,但她肯定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當她雙腳踏在地磚時,這裏的震動明顯增強。她在地面那層繞了一圈,跑進每一個房間檢查,但還是找不出明顯的變化。

莫非是在地下傳來嗎?子瑜跪下來,雙手貼地爬行,搜尋震動最厲害的地方。

她像狗那樣爬遍地面,總算把範圍收窄在大廳正中央。這裏是大門一進來後就到達的地方。

樓下有什麼嗎?子瑜蹲在地上,抱着尾巴思考,頭頂上的耳朵動過不停。

據她所知,城堡地下是沒有東西,但是……

如果是山洞的話?會不會通到這裏?

子瑜除了去泡澡就沒有進去山洞,雖然有參觀過其他洞穴,但她也不太清楚格局。她跑到窗邊,看着月亮露出大半,天空泛着不安的紅光。

也許她該什麼也不管,回去睡覺,睡醒之後所有東西會回到現況。城堡主人和影子們會回來,一切就和平時一樣。

不過……

子瑜打量空蕩蕩的大堂,雖然燭光搖曳,但完全感受不到人的氣息。

萬一那道尖叫聲是真的有人在求救,而她沒有理會的話,對方有什麼事就全是她的錯了。

她看着自己白皚皚的尾巴,又看一看自己的手。只要她想的話,她可以喚出爪子出來。

「我可是不死的,有什麼好怕?」子瑜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拿起還亮着的燭台,走向通往山洞的道路。

站在山洞入口前,她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往上,一條往下的石階。平時她要去泡澡是要往上走一段路,再走下坡路。

因為聲音是從更底的地方傳來,她猜朝地下走就沒錯。

子瑜深呼吸幾下,憑着散發弱光的燭台,走向陌生的路。

去溫泉的石階製作粗糙,製作者好像只要弄成樓梯的形狀,能走就滿足了;往下的路卻是有每一級用心打磨,弄成光滑的平面,方便人們走下去。

子瑜依稀記得,往下走好像是通去小教堂的。當時她在日晝時段下去匆匆看了一眼,看到有十字架和木長椅就當是教堂了。

是因為教堂,工匠才會認真打造嗎?

往下的階梯又窄又長,梯間只有她的腳步聲回響,她的影子被燭光拉得長長。

晚上的溫度本來已經夠低,隨着更深入洞穴,這裏散發着陰濕的氣息,令她不自覺打了冷顫。

子瑜加快腳步跑了下去,總算來到印象中的小教堂。之前看的時候沒有感覺,晚上來才發現這裏散發寒意,燭光令這裏看起來更詭異。

她拿起燭台環視四周,這裏就只有十字架,神台,和幾張木椅。

「沒有什麼特別?」她原地轉圈,看着自己進來的地方,找不出可疑的地方。

她倒着走,想想會不會是自己搞錯了,結果她沒看路,背部撞到什麼東西。

子瑜立刻轉過身來,發現她撞到十字架了,而且還撞歪了。

她放下燭台,想着把十字架擺正,結果雙手才握住長端,稍為用力,整個十字架就轉了下來。

一般的十架是長端在下,她一碰就變成了長端在上,成了倒十架。

子瑜道歉也來不及說,四周忽然轟轟隆隆,十字架後方的石牆出現裂縫,一道石門的形狀顯露出來,還自動打開了。

石門一打開,露出通往下層的階梯,子瑜就嗅出濃烈的血腥味,伴隨着不安的聲音,彷彿很多人在說話,但又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也許她該夾着尾巴逃走,可是也來到這裏了,走下去看看也沒關係吧?

子瑜拿起燭台,繼續走下去。

這邊的樓梯是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在遙遠的底下有一點亮光。子瑜靠着微弱的燭光,摸黑走下去。血的味道愈來愈濃烈,吵雜的聲音愈來愈厲害。

這下她才發現,這些聲音根本不像人聲。

她緊張得可以感受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來,手在發抖,呼吸節奏不穩定。

總算快要來到漫長階梯的盡頭,只要走到光亮的地方就能知道發生什麼事吧?

子瑜停在光能照及的範圍以外,她不敢深呼吸,只好數了三下後才走完最後的階梯。

===

子瑜落到地下,映入眼簾的是似曾相識的畫面。

這裏是寬敞得足以容納百多人,石牆上刻着各種各樣的雕像。四周放了蠟燭所有燈火通明,足以讓她看清楚石台上發生了什麼事。

中央有着廣闊的石台,石台上有一個人被黑布蓋着,全身綁着鐵鏈跪着。她熟悉的影子們全都圍在那個人旁邊轉圈。子瑜看清楚黑漆漆的它們全都高舉着沾血的刀子。它們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反令她覺得更毛骨悚然。它們有規律移動,仔細看才發現它們的腳是從中央那個人延伸出來,看起來像盛開的黑花。

忽然它們全都停下來,石洞裏忽然安靜下來。子瑜還未看懂,所有影子忽然喊出刺耳響聲,全都舉起手,拿刀刺向中央的人。

子瑜總算知道淒厲的尖叫聲是誰發出來的。她想立刻轉身離開這裏,但她耗盡全身力氣也只能動到腳尖。剛好腳尖撥到小石子,微弱的咔啦聲吸引了所有在場東西的注意力。

之前她還覺得紙片般的影子是挺可愛,現在她才發現那是有多可怕的東西。影子沒有樣子,但她好像看到它們的五官正猙獰看着自己,手正揮舞着刀。

影子歪出不合常理的角度看着她,沒有眼睛的影子卻讓子瑜感受到刺眼的視線,一道又一道插進身體。

要逃,絕對要逃。子瑜雙腳發抖,腦袋清晰指令自己,奈何身體不合作,動彈不得。

影子停止動作,而子瑜停止呼吸。影子看着子瑜,而子瑜看着倒在台上的人。

對方看起來正浸泡在血池之中。

活着?還是死了?子瑜疑惑着,直到看了對方的食指微微一動,她才確信對方還未死。

也許她太久沒動,影子不在意她了,再次繞着台中央起舞,揮舞血淋淋的刀子,台上的人吃力撐起身子,弄出鐵鏈拖行作響的聲音。

她看着影子走得愈來愈快,舉起刀的手愈來愈高,下一次的尖叫聲又要響起了嗎?

子瑜跨出一大步,徑直衝向石台的方向。她聽見自己暴走的心跳,身體告訴她做錯了,可是她的心知道自己不可以就這樣逃走。

沒有樣子的影子扭過頭,朝着她發出奇怪的吼聲,整個石洞迴響着不安的嘶吼。

滿身是血的人張着嘴巴,以口型說着「逃走」,但子瑜裝作看不到,邁出一大步一躍上台,踏在鮮紅的血泊,濺出血的浪花。

她怕嗎?她怕得要死了。影子比平時看起來高大得多,每一個倒下來可以把她壓死的樣子,但她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事情。

她可是不死的,這又有什麼好怕?

子瑜一跳上台,快速審視四周的鐵鍊。四條鐵鍊連在石台的四角,綁在台上人的四肢。她要解掉那四條鐵鍊,在這之前影子們握住刀,不由分說刺下來。

她眼裏只有四條鐵鏈終端,伸手握住最就手的,動用非人的力量,捏開鐵鍊的扣子,空出對方的一邊腳踝。她以肉身護着受傷的人,承受從上而來的所有攻擊。她分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刀刺下來,刺中哪裏,身上的血正灑遍四周,與鮮紅的血混在一起,混出亮麗的紫色。

她身下的人想推走她又推不動。此時子瑜已經捏破了一邊手腕的鐵鍊,完成了一半的進度。

影子們很不滿她的存在,似是要重整旗鼓,換一個角度刺下來。子瑜不會讓它們得逞的,她甩開礙事的鐵鍊,橫掃掉一邊的影子,抱緊受傷的人,影子們怒吼着,這次從更廣的角度刺了下來。

子瑜聽見刀刺進自己皮肉,血源源不絕流出來的聲音,現在的她血蓋過自己的視野,鼻腔全是血腥味,一邊耳朵完全聽不見聲音,她已經失去痛感,觸覺唯一能感知的就只有懷中溫暖柔軟的人。

「別抱、我、我是怪、物……」懷裏的人說話氣若游絲,手吃力撐在子瑜的肩膀,還想用最後的力氣推走她。

影子們再一次怒吼,子瑜把人抱得更緊,聽見那句話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那我也是怪物。」

===

子瑜不曉得自己在失去意識的時候做了什麼,可是在場的另一個人知道。

她剛才四肢被拄住鐵鍊,在儀式被刺了無數次但仍然死不去,然後子瑜忽然闖進來,二話不說就破壞了兩條鐵鍊,為了保護她而緊抱着她不放。

「別抱、我、我是怪、物……」

她沒想過子瑜在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

「那我也是怪物。」

微弱而堅定的聲音在耳邊迴響,下一刻就看着影子拿刀刺進子瑜的脖子,子瑜就如斷線人偶靠到她的肩上。

子瑜死了。

「嘶——」忽然一聲哈氣,摟住她的子瑜猛然抬起頭,展露一整排銳利的牙齒,張大的嘴巴溢出口水。

對方的身軀忽然變大,傳來撐破衣服繃緊聲,她沒能看清楚,抬頭只能看到白色的狼佇立,擋在自己身上。

影子看到白色的身影竟然變得膽怯,發出虛張聲勢的叫囂,失去剛才的節奏,胡亂舞刀刺在白狼身上。它們刀子深深刺進去後又轉了幾圈才抽出來,濺出的血花沾污了白色的皮毛,可是白狼身上的血是如夜空漂亮的藍色,就算沾在白色的皮毛亦不會失色。

白狼沒有立刻反擊,承受千道利刃只為了替她咬斷餘下的鐵鍊。藍色和紅色的血混成不存在於自然的紫色。藍血沾濕白毛,順着引力滴在南的面上;藍血濺遍四周,灑在黑漆漆的影子身上,它們竟然發出哀號,彷彿藍血對它們是致命的毒藥。

最後一道鐵鍊破掉了,她重拾自由之際,換白狼主動反擊。

白狼聽見悲慘叫聲,更是用力濺灑自己的血,到影子後退就換牠主動撲上去咬住影子。白狼張開血盆大口,以銳利的爪子劃破每一道影子,以尖銳的牙齒咬破每一道黑影。

南抬手擦掉沾在臉上的血跡,猛然發現身上的痛楚消失了大半。垂頭一看,身上的刀傷都不見了。她還來不及整理現況,又聽見悲嗚聲。

石台上的影子一隻一隻被撕成碎片,它們想逃離這裏,白狼會撲上去牢牢咬住,巨大的爪子刺穿黑漆漆的中央,橫向一拉則斷成二節。

不消一會功夫,所有影子消失了,只剩下白狼和她留在石台。

白狼粗喘着氣,白色的皮毛沾了又藍又紅的污跡。牠扭頭一看,銀色的眸子就和她對上眼,牠咧開嘴巴,露出銳利的犬齒,哈氣走向她。

她沒有想過白狼一躍而起,張開嘴巴撲向自己。白狼沉重的前爪打下來,把她牢牢壓在地上。

「哈——」白狼張着嘴巴,噴出熱氣,不留情的牙齒隨時要咬下來。

她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血盤大口裏的口水滴在自己面上。

「是我。」她掙出一邊手,搭在白狼的前爪上。「你忘了嗎?」

白狼停止哈氣,嘴巴稍為收起來。她見對方有反應,手開始緩慢拂過毛茸茸的前爪。

「忘了這個嗎?」

她感受到身上的壓力減輕了,白狼疑惑般歪過頭,湊過頭,濕潤的鼻尖靠到她面上,溫熱的鼻息噴下來,仔細聞她。

她舉起手,揉在白狼的面頰,呼喊牠的名字。

「子、子瑜、」

「嗚——」白狼像想起什麼,搬開爪子,抽起身來,正想離開卻腳一軟倒下來。

她趕緊爬起來察看,白狼已經變回人的樣貌,全身赤裸倒在地上,全身上下全是污漬,但身上沒有半點傷痕。她特意查看對方的後項,剛才她可是看着刀子刺進去,聽見刀刃割斷肉的聲音,可是現在子瑜除了髒一點之外,全都好好的。

她觀看自己的雙手,沒有皺紋;撫摸自己的面頰,沒有粗糙的感覺。纏繞着她一輩子的影子亦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看着倒地不起的子瑜,喃喃自語。

你到底是什麼人?

===

子瑜以為這回自己應該必死無疑。她可是清楚感受到有一刀子插中腦袋和頸項之間,二者切斷了的感覺。

現在睜開眼睛,也許會看見地獄的景色。子瑜張開眼睛,看到的是樸實的石洞天花。

這樣的地獄天花還真的讓人有點失望。子瑜撐着身子,希望坐起來後會看到刺激的畫面。

她坐起來,摸了摸自己面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你真的是不死身的。」耳邊傳來聲音,子瑜頭頂的耳朵抖了一下,扭頭一看,旁邊坐着一個穿了黑色袍子的女子,拄着下巴看向自己。

子瑜眨眨眼睛,垂頭看看自己身上披上一樣的黑袍子,摸了一下身後的尾巴,想了一想才抬起頭。

「你是誰?」

女子手滑掉拄不穩自己的下巴,她愣了一愣,抓了抓後腦勺,鼓着腮子,眼睛骨碌骨碌轉了一會,最後朝子瑜的方向伸出手,用拇指揉了揉她的眉心。

「已經忘了我嗎?」女子語帶寂寞問道。

子瑜對眼前女子的容貌沒有半點印象,但她記得額上的觸感。她主動靠過去聞了一下,這個氣味她也記得的。

「欸?可是你、欸?欸?」子瑜左右張望,上下打量對方,光看袍子是看不出什麼,可是讓她看手或是樣子,她根本沒法把眼前人和之前的城堡主人拼在一起。

那個老人和眼前的年輕女子竟然是同一個人?子瑜腦袋當機。雖然她自己也是不解的存在,可是她還是會對不理解的事情吃驚。

「我能變回原本的樣子,應該是托你的福。」女子攤開十指,反覆仔細打量自己沒有皺紋的雙手。

「所以你、所以到底剛才、所以發生什麼事?」

「所有事情說明起來有點麻煩,你真的要聽嗎?」

子瑜用力點頭,正坐在女子面子,搖着尾巴等聽故事。

「那我可以先問嗎?」子瑜舉起手發問。「你的名字是什麼?」

「你現在才問會不會太慢?」女子二話不說彈了子瑜的額頭。

「那你也沒有讓我問、」

「我是南。」南用指尖在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子瑜則是唸唸有詞,讓唇舌習慣陌生的名字。

「那麼,來聽故事吧。」

===

她不是普通人。

她一出生就有着神奇的力量,例如還是小嬰兒的時候就懂得開口說話,聽得懂大人所說的話語。

一直成長的她擁有的能力愈來愈厲害,被她觸碰的傷者會痊癒,病人會康復。

「死去的人能復活嗎?」有人求她。

「死亡來臨前的一切我有辦法改變,死亡後的事情不是我能掌管的。」年幼的她已經懂得這樣回答。

每天總有慕名而來的人找她,她全都一一醫治。

「真的不能拯救她嗎!她只是一個孩子!」母親抱着死去的孩子,跪在她面前哀求。

「人死不能復生。」她只能這樣回答。

所有人也供奉着她,視她為最神聖不可侵的人。

她不知不覺被眾人推至最高點,但她每天所做的事情,只是在教會,用自己的能力給予治療。

所有人歌頌她的能力,視她為神明。

「神明能逆轉死亡,但我不能,我不是神明。」她是這樣說。

但一直看着她醫治的人並不相信,他們把自己的幻想疊加,形成自己想相信的事實。

「不死的秘密肯定在她身上。」

那天是少女的成年日,眾人把她引到教會深處。說石台有些問題,要靠她的力量解決。

「這個石台上有什麼問題嗎?」她在石台中央蹲下來,檢查石塊。

她一抬起頭,發現眾人圍着她,影子籠罩在她之上。

「血、一定是她的血、一定是這樣。」

「她一定不是人、只要喝掉她的血。」

被不老不死迷惑的人不管少女是屢次拯救他們的人,眾人高舉刀刃,插向手無寸鐵的少女。

她尖叫着,咆吼着,身上傳來龐大的痛楚,全身浸泡在自己的血液。其中一刀插在脖子,她就在那刻失去了意識。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努力拯救人們,卻換來這像糟糕的局面。

全都死掉。給我全都死掉好了。

全、部、給、我、死、掉、好、了。

她猛然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地下教會的天花。濃烈撲鼻的血腥味令她作嘔,而她確實嘔吐。

本來她沒怎樣吃東西,把胃裏的殘渣吐了還不夠,胃液膽汁也跟着溢出來,差一點硬生生吐出血來。

等緩過來後,她才能看清楚。

首先看到的是蒼老的雙手,滿佈皺紋,皮膚乾燥而沒有彈性,看起來黯淡無光。

她慌張撫摸着自己手,確認了這雙老人的手是自己的。她立刻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像之前有力氣。她半爬半走,在平滑一點的血泊上看着自己的倒影。

她也認不出那是自己的臉,血泊顯出的是一名老人的樣子,和她做着一樣的動作。

「騙人騙人騙人吧!」她激動得一拳打在血泊,但出拳的力度,發皺的雙手不容她否定。

她在一剎那成了老人。

突然間,在只剩下她一人的教會響起低沉的吼聲。她四處張望,總算找出騷動的地方。

是她的影子。她的影子不再只有她一個人,而是成了一大片,包含了很多人的身影,在她身後騷動。

===

「帶着詛咒想法的人在刺進我體內時,我把詛咒連同他們的性命吞噬,他們所有人的生命強行加在我身上,令我瞬間變得蒼老,而那些失去生命,只剩下詛咒的人就化為我影子的一部分,任我使用。」

「欸——原來是這樣。」子瑜不斷點頭,好像全都聽懂了。「可是最近這幾天你不是變得年輕了一點?我該這樣說嗎?而且怎麼今天那些影子又忽然襲擊你了?」

「這和月亮有關的,今天的月亮是紅色的吧。」

「是的。」

「在快血月的時候,詛咒的部分會變強,那些人可以變得更獨立於我,生命流向他們,我要承擔的部分就減少,所以會變得年輕一點,但也不是很多。然後到血月當天,他們會有一瞬間變成接近獨立的存在,他們就記得本來是要捅死我的。」

「那你就由得他們這樣做嗎?」

「他們可以捅死我的話就好了。」南笑着回答。

「問題是做不到,我們的詛咒是綁在一起的,他們殺不死我,我也殺不死他們,雙方的命運就這樣纏在一起。之前的血月被他們捅後,隔一會我就再次醒來,回到蒼老的樣子重複日子,等待下一次的血月來臨,不曉得何時才能完結。直到遇見你才中斷這樣的命運。」

子瑜環看四周,污漬遍地,有血紅,有鈷藍,還有混雜二者,不屬於自然的紫色。

「從剛才的觀察來看,是和你身上的藍血有關係。之前你受傷的時候,不是隔一會就會自己康復嗎?不,剛才一刀插在脖子上,你也沒有死,藍血應該是你不死的秘密。」

「的確,好像怎樣也弄不死我。」

「可能你身上的藍血有着神奇的治癒作用,令你化為不死之身,同時濺出來的血還帶有作用,醫治好我的傷口,同時淨化了我身上的詛咒,那群影子才消失了,我才變回現在的樣子。」

南揉了揉自己的面頰,在子瑜面前的是年輕而有彈性肌膚的南。

「這樣對你來說是解脫嗎?」子瑜伸出手,指尖碰在對方的面頰。

「是解脫。那是從無限輪回的惡夢中逃出來的解脫。」

「可是沒了影子,你不會覺得寂寞嗎?呃、雖然它們對你來說好像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現在有子瑜在啊。」南按在子瑜的頭頂,揉了揉。

「我不會寂寞的。」

===

她們首先得離開地下教堂,南想自己走,卻好像因為一時未能適應現在的身軀,站起來已經很吃力。

「那我揹你上去吧。」

子瑜就單膝跪下來,把南揹起來。

她想起之前晚上,在露台變回狼時,對方很喜歡趁她睡着時靠下來。

「南好輕噢。」

「應該比之前胖了一點吧,你煮的東西好吃多了。」

「那就好了。」

子瑜三步併兩步,越級爬上樓梯,很快就回到城堡範圍。

「要吃點東西嗎?」子瑜如是問,但身後只是傳來微弱的呼嚕聲。

是睡着了嗎?子瑜為了確認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喚出狼耳更仔細聆聽。

從呼吸聲來判斷,是睡得很沉了。

任何人經歷了剛才的事也會累透的。

===

南迷迷糊糊醒來,發現日光已經照了進來,但她又記得,自己的房間應該是向西的。

她看着天花板,那也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耳邊傳來沉睡的聲音,她扭頭一看,子瑜正縮作一團,躺在她身邊熟睡。

她立刻坐起來,雙手仔細檢查。

這是一對年輕的雙手,皮膚白晳,充滿彈性,沒有半點皺紋。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面頰,同樣光滑而有彈性。

現在才是她該有的樣貌。

子瑜被旁邊的動靜弄醒了,換她睡眼惺忪坐起來。

昨晚的她因為想盡快讓南躺下來睡覺,就決定把人帶回自己的房間。她自己也是一倒下就深沉睡着了,從日照來看,已經被她平時的起床時間晚了很多。

「南?」子瑜揉着眼睛,沒能看清楚南在做什麼。

忽然間,南轉過來撲到她身上,嚇得她尾巴也豎立。

「南?」

「謝謝你。」南抱着她的腰不放。「真的謝謝你。」

「你在說什麼?」

「把我變回原本的樣子。」南抬起頭來,子瑜才有機會看清楚對方的樣子。

精緻得像娃娃的人。她沒法想像這是之前的老太太。

「我才是要謝謝你的人。」

她用力緊抱着南。

「謝謝你一開始救下了我。我才能誤打誤撞來到這裏。」

===

「但一開始為什麼你會救下我的?」子瑜用手抺掉南的淚水。「而且你為什麼會出了城鎮的?」

「嚴格來說那只是替身,我本人還是在城堡,老人的身體也沒法走那麼遠。因為一直待在這裏也太悶了,所以就出來看看了。」

「可是其他人也看不到你嗎?」

「那我也懂用替身魔法了,再懂一點隱身也很合理吧?」

「噢,那又是。」

「我就在城鎮閒逛,然後就看到有人群聚集,好奇走近看了看,就看到你被獵人扛走了。」

「然後你就晚上讓小影子來救我嗎?」

「看在你看起來那麼漂亮又可憐的份上。」南聳了聳肩。「本來我只是想放你自由就好了,結果不知道怎樣你就跑到這裏來了。」

「那你不想嗎?」

「本來是沒有很想的。」南摸了摸面頰,再揉了揉子瑜的頭頂。

「但現在我很感謝你來了。」

===

南休息了幾天,習慣了本來的身體。雖然她活動一下身子會有點喘,但整體而言也沒有問題。

子瑜依然過着外出打獵,回來準備食物的生活方式。只是現在沒了影子的幫忙,所有東西得由她負責。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南依着門框,看着子瑜在廚房忙碌準備。

「沒有呢。我一個人也弄得來。」

南看到子瑜輕輕鬆鬆拋鍋,在等一鍋煮好的時候又去了切菜,剛切好後又可以繼續料理。

完全沒有她可以插手的空間,餐桌上已經放滿美食。

「你真的很擅長料理。」南拉開椅子坐下來,面對滿桌美食,竟然不曉得該從哪一碟開始。

「所以你負責吃的就好了。」

「但還有其他本來由影子負責的事情……我也得幫忙的吧?」

「你是指清潔那些嗎?」子瑜切了一大塊充滿血水的羊排塞到口裏,嚥下後才回答。「那些我也可以做的,當然不能每天清潔所有地方,但常用的我可以頻密一點清潔。」

「雖然擺脫了影子的詛咒,沒想到又有現實的問題要想。」

「可是比起永無止境的詛咒,那些是能解決的事情吧?」

「然而不論是詛咒還是現實問題也是由你解決啊,我什麼也沒做到。」

子瑜放下刀叉,繞到南旁邊的位置坐下來,握住對方的手。

「你讓我留下來,在這裏不會再有人來駡我怪物,不會再有人用石頭砸我,我可以自由自在生活,這已經是最好的事情。」

南沉默不語,直盯着子瑜,良久才伸出手,捏着子瑜頭頂的耳朵。

「你高興得耳朵尾巴也跑出來了。」

===

現在偌大的城堡裏就只有她們兩個人生活。

沒了影子填滿空間,城堡頓時得空蕩蕩。雖然她們一天有各自要做的事情,卻會不自覺地待在彼此的視線範圍。

南會特意到廚房讀書,那時候的子瑜正忙着準備餐點;子瑜會把茶點拿到書房,那時候南會拿起一本書,為她朗誦,手把手教導她如何寫字。

「我還是沒能找到關於藍血的事情。」南闔上厚重的書本,揉了揉眉心。「狼族的記載我全都翻了,但就是沒看到。」

「可能有些事情就是無解吧。」

「可是子瑜不會想知道嗎?」

子瑜歪過頭思考,身後的尾巴也像問號跟着彎起來。

「雖然會好奇,會想知道,不過……」

子瑜的耳朵和尾巴像驚嘆號那樣豎起來,她直勾勾看向南。

「這些現在好像也不重要了。」

===

子瑜忽然就得接受自己成了怪物,忽然遇到願意接濟自己的南,忽然就可以過上安全的生活。

「忽然」是她的宿命。

那天是絕好的大晴天,她和南說了要外出打獵就出門去。

她抓到一隻肥美的羔羊,採了一點山菜,回到城堡門口前卻發現空氣殘留不調和的氣味。

是血的味道。子瑜瞪大雙眼,把羔羊和菜扔到一邊去,用力推開城堡大門。

她用盡全身感官感受,不論怎樣搜尋,南的氣息就是消失了。

在城堡的大門一處有了一小片血,子瑜把鼻尖貼到地面上嗅探,是南的氣味。

有誰趁她外出時作訪,弄傷南,不知道帶去哪裏去。

不過她會知道南去了哪裏,只要借用狼的感官就能找到。

如果是森林裏的其他生物她可能追不上,但如果是人類的話,她不能找不到。

喚出狼的耳朵,仔細聆聽四周的聲音,搜尋南獨特的聲音。

子瑜邁開腳步,拼命追上去。

===

南記得是聽到敲門聲,她以為是子瑜外出回來,因為戰利品滿滿才沒有手開門。

在這種偏僻地方也不會有誰來臨,所以她沒有多想就開了門,結果眼前漆黑一片,腹部傳來劇烈的刺痛,她就失去意識。

到醒來時,她沒想過自己會待在熟悉的地方。

每逢血月她會自動走來這裏,為自己栓上鎖鏈,等候不屬於自己的生命襲來。

本以為是一輩子的詛咒,卻因着子瑜而得到救贖,她應該沒有再次來臨這個地方的理由。

為什麼現在她又會被拴在這裏的?

倒在地上她嘗試抬起頭,四周亦不見人影。她手腳被黑色的東西固定着,動彈不得。

耳邊忽然傳來如蚊蟲的嗡嗡聲,她順着聲音一看,在火把照耀不到的角落有深沉的影子。

她定睛一看,發現那不是純粹的影子。

黑影的輪廓正在蠕動,如正在醞釀爆發的暗湧。

現在她看得更仔細,黑影不是一片的,而是由一堆更小的黑色碎片,像蒼蠅圍在屍體上堆砌而成。

「你應該很清楚那些是什麼。」

耳邊傳來嘶啞的聲音,她馬上轉頭看過去。

一名不認識的老人不曉得從何處冒出來,拄着拐杖來到她面前。

老人揮一揮拐杖,黑影如海潚湧來。其中一片黑影散落在老人掌心。

南認得那個影子的形狀,就和之前她的那些一樣,只是小塊很多。

「那個時候……」老人讓黑影形成椅子的形狀,坐下去,從上俯視她。「很多人找你治病。」

南馬上瞪大眼睛。

「你有着特殊的能力,只要是未死的人都能被你救回來,大家視你為救世主。」老人聲音像缺水般乾燥,說話間還夾雜咳嗽。

「然後他們就把你送回地獄了。」

老人手一揮,她口中泛出血的味道, 隨血吐出黑色黏糊的東西,隨之就暈倒了。

===

子瑜聽出聲音是從城堡內部傳出來,而且這個聲音的厚度和質感她曾經聽過。

她猜應該是從同一個地方傳出來的,馬上衝去教堂。

上一回她還會遲疑要不要走下那段樓梯,這次沒有半點猶豫,一鼓作氣衝到石室。

她一步踏進去就聞出熟悉的血腥味。進去馬上被海浪般的黑影淹沒,於是她舉起利爪,撕出一片視線。

她看到南倒在石台上,旁邊有一名老人安靜坐着。

老人舉起一邊手,黑影的活動馬上停止,溜回去老人下的黑椅子,融成一片。

「孩子,我找你很久了。」

「你是誰?」子瑜警覺盯着老人,全身肌肉繃緊準備好隨時迎擊。

「你又是誰?」老人反問過來。「你知道你是誰嗎?」

「我是子瑜。」

「不是名字,而是本質,你真的知道你是誰嗎?」

老人緩緩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子瑜面前。

「而且你知道她是誰嗎?」

老人又指向倒下來的南。

「她是南。」

「不是名字,而是本質,你們都沒有搞懂自己是誰。」

老人走到子瑜的面前,舉起一根食指,點在子瑜的胸口上。

子瑜忽然聽到暴如雷鳴的聲響。

噗嗵噗嗵,如心跳有規律的鳴響,然而不是純粹只有一道聲音。她聽得出似是只有一道聲音,實際是兩道聲音差不多完全合在一起,二者之間只有微妙的錯開。

「一道軀殼,兩個心臟,身上流着非人的血液。」

她捂着耳朵,驚恐看着老人。本來她已經不了解自己的存在,現在她更搞不清楚。

「半神半人的孩子,現在你懂了嗎?」

===

鼻腔全是血腥味,南確定自己還未死。

耳邊嗡嗡作響,她睜開眼睛,濛瀧的視野看到熟悉的身影。

半人半神的孩子。

她聽到老人這樣說,子瑜的神情看起來很疑惑。

她忽然想到,自己查遍各種物種,卻沒想到查去搜尋神的資訊。

如果是半人半神,那子瑜身上所有神奇的事情一切就能說通了。

慢着,那她自己又是什麼?

===

「你是半神半人的孩子。」他指着天空說。

「她是半魔半人的孩子。」他指着地下說。

「你擁有救贖的心臟。」老人不疾不徐說着,而子瑜仍然瞪大眼睛,捂着耳朵,被自己的心跳嚇得不能動彈。

「而她擁有詛咒的血液。」老人指着倒在地上的南。

「你們注定互相吸引,在這裏相遇。」

「你……」子瑜垂下手,站穩腳步。「你想怎樣?」

「我想要你的力量。」老人朝着子瑜攤開手心。「我想要你不死的力量。」

「不然……」

「不然我就殺了她。」老人手一揮,指尖就落在南身上,如蒼蠅的黑影子就在她身上籠罩着。

子瑜的尾巴慌張擺動着。

「力量怎樣給你?」

「把你的心臟拿出來。」他說。「你聽到那心跳聲的。」

子瑜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只要她想,手就冒出爪子來。

笨蛋,別交出去啊!南想開口,但才張開嘴巴,黑影子全都湧進她口裹,堵得她差點不能呼吸。

她有看過子瑜打獵的樣子。她會無聲來到獵物後方,然後瞬雷不及掩耳,手直刺進去獵物的胸口,完整地把心臟摘出來。獵物就會懵然看着子瑜,四肢發軟倒在她懷裏。

她瞪大眼睛,看着子瑜的手冒出爪子來,朝着自己的胸口刺進去。她面上沒有痛苦的神情,就摘出了一顆噗通在跳的心臟,斷開的血管流着鈷藍色的血。

她看到子瑜的胸口染藍了。

「給你。」

子瑜把心臟交到老人手上。

「你要放過她。」

子瑜朝南的方向看了一眼,就雙膝跪地倒在地上,身下形成藍色的血泊。

籠罩在南身上的黑影子消失了,她吃力站起來衝到子瑜身邊,但老人舉起左手,直刺進她的腹部,像搜尋東西在肚子裏左右翻騰。

她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撕心裂肺的痛楚橫跨全身,雙手抓住老人的手,但怎樣使勁也拔不出來。

「我還需要你的血。」他說。

「你們可以在地獄相遇的。」

他拔出手來,大片血液濺了出來,換她倒在子瑜旁邊。

意識瀰留之際,她聽到老人的狂呼。

我得到了!

我得到最純粹而極致的力量了!

我將成為神、我、

===

南沒有想過自己會醒來,更沒想過醒來還是待在石台上,而四周似是傳來搖搖欲墜的聲音。抬頭一看,四周的岩石出現了大量的裂紋,這裏看起來隨時會倒下來。

剛才的老人不見了,那些蒼蠅般的影子也不見了。石台中央只有一灘灰燼。

應該穿洞的肚子什麼事也沒有。她撐起身子,身下是紫紫藍藍的血泊。是子瑜的血流向了她。

「笨蛋,那混帳怎會守承諾的?」她爬到子瑜的身邊,吃力把人翻過來。「不是說不死的嗎?你怎麼就死了……」

然而把子瑜翻過來後,出乎意料她沒有看到對方胸口上的空洞。衣服是穿了一個洞,但裹面的肌膚是完整的,而且在心臟位置有着一大片紫色紋路的血管。

她有看過這個顏色的血液。當藍血和紅血混在一起時就是這個不存在自然的顏色。

她耳朵貼到子瑜的胸口上,認真聆聽,她聽到裏面傳來微弱的噗通聲。

石塊開始掉下,她沒有時間在這裏思考發生什麼事。

「這回由我揹你出去吧。」南吃力揹起子瑜,帶着她逃離這裏。

===

她喘吁吁揹着子瑜來到城堡大門,推門而出時她被門外的景色嚇了一跳。

她還記得聞聲開門時,門外是綠油油一片的森林;現在門外卻是下着雪,白雪蓋過整片森林。

身後傳來轟轟隆隆的聲音,她沒有回頭的選擇,只能朝着森林的方向走。

對於不怎樣活動的她來說,走路已經不容易了,現在還要揹着完全昏迷的人在白雪森林走,那好像更要命。

城堡的方向傳來崩塌的聲音,而她只能頭也不回一直走。

雪花慢悠悠從天空飄下來,南每呼出一口氣也形成白霧。她每倒吸一口氣,也覺得喉嚨乾掉。

「嗚嘩!」因為絆到樹根,她狠狠摔倒在地上,幸好子瑜是摔在她身上的才沒有更多的傷。

在過去漫長的歲月,她不止一次想就此死掉。到好不容易她覺得也許活着也許不錯,漫長的生命是為了遇到那麼一個值得的人,然後死亡就突然前來。

至少在生命的最後,她不是一個人,那已經足夠美好了。

她就這樣坐在雪地。

她撥乾淨落在子瑜面上的雪花,把人摟在懷裏。她感受到微弱的生命氣息,但那大概很快就消失殆盡。

===

沙沙、沙沙。

南在瞪大眼睛的瞬間才意識到自己睡着了,身上已經積了一層雪。

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原來身後站了一個人,她得仰着頭才能看清楚對方的樣子。

對方是看不出年齡的男子,他穿了獸皮大衣,裹面是麻布上衣、皮褲還有皮靴,肩上揹着一把獵弓,腰間放有箭筒。看起來是獵人。

「她……」獵人直直看看着她懷裹的人。「受傷了嗎?」

「算是吧……」南遲疑回答。「她醒不來。」

「藍色的血?」

「啊。」她馬上用身上的袍子蓋住子瑜的胸口。「她是特別的存在,所以才這樣、」

「我知道的。」獵人放下弓和箭筒,把大衣脫了下來遞給她。「在這裏待着可不行,你穿上這個吧,我替你揹她。」

「要去哪?」她穿起大衣,又幫忙拿起獵人的行李。

「比這裏安全的地方。」獵人輕鬆就揹起了沉睡的子瑜,大步前進。

南用小急步才能跟上獵人的步伐。

「所以你知道藍色的血?」

「知道的。」獵人揹着人走路,氣也沒有喘。

「那是屬於神聖的血。」

南吃驚看向獵人,急步跑到對方旁邊追問。

「為什麼你會知道藍血的事情?」

獵人筆直看向遠方。

「因為我曾遇過祂。」

===

年少氣盛的獵人曾不顧長輩勸告跑進雪山,只因為他曾誇下海口要成為村裹最強的獵人。

到他左邊大腿骨斷了,陷在雪地動彈不得時,他才覺得自己的做法笨得沒救。

到此為止吧?他看着飄下來的雪花,想着自己死定了。

他決定閉上眼睛,等候死亡來臨的一刻,在快要失去意識之際,他聽到沙沙聲。

那似是有誰踩在雪上的聲音,但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不該有人在。

那只能是住在雪地的野獸。

冷死和被動物咬死,他會想挑前者,至少好像沒那麼痛苦。

聲音愈來愈接近,他更不敢張開眼睛。

忽然面前感受到溫暖的氣息,他忍不住張開雙眼。

一開始只看到全白的畫面,再定睛一看,他看到銀灰色的眸子,往下一看,那是銳利的犬齒。

他從沒看過那麼巨大的狼。

他和狼對上眼,害怕得連一點聲音也擠不出來。狼看了他一眼,目光往下移,看着他畸形流血的腿部。

狼張大口,咬下去,濺出鮮血。

然而,他沒有痛感,他看清楚一點,狼沒有咬在他腿上,而是咬在自己的前掌。

雪地裏的白狼是他看過第二漂亮的東西,而第一漂亮的,應該就是那不存在於自然的藍。

狼懸着前肢,讓藍色的血滴在他的腿上。

和那顏色不合襯的是它的溫度,在刮風雪的時候他既然覺得像待在火爐旁溫暖。

他的眼皮漸重,在闔上雙眼前他又一次和牠對上眼。

牠舔了舔前掌,剛才的咬痕已經消失。

只記得這奇妙的畫面,他昏沉睡去。

===

獵人帶着南來到一所洞穴,因為雪的反光,所以走進深處還是有點光,能勉強看清楚裹面的局格。

中央有生火處,有幾張獸皮當着座墊舖在地上,在角落放了一些瓶瓶罐罐和工具。

獵人把子瑜放到熄滅的火堆旁,南就把大衣蓋到她身上。

「所以這裏是?」

「你們在這邊休息安養吧。」獵人沒有回答她。「這場雪融掉要點時間。」

南朝洞口的方向一看,外面是白茫茫的。

「那我還想問、」她回頭一看,卻看不到獵人。

環顧四周,這裏只有她和子瑜。

===

南拉下大衣,再一次檢查子瑜身上的傷口。

她沒有傷口應該是因為子瑜流出來的血沾在她身上,但子瑜把心臟掏出來後同樣沒有傷口。最突出的還是胸口上的紫色紋絡。

她回想老人所說的話,說子瑜作為半神半人的孩子,流着非人的血液,擁有救贖的心臟。

還有兩個心臟。

她把耳朵貼到對方的胸口,裏面還是有微弱的噗通聲。

那是屬於人的心臟!她想通了。

所以也許是子瑜作為神的一面死去,但人類的一面還在,雖然微弱,但那弱小的心臟正努力跳動着。

現在的子瑜只是純粹的人類。

她忽然想到自己也該試試看。她攤開掌心,像過去數不清的歲月那樣想像另一個自己站在面前。

等了好一會,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去一個彈指能出現的東西什麼也沒有發生。

也許,她也成了純粹的人類。

===

在這個時候成為純粹的人類沒有令她很高興。

人類是脆弱的生物,她不像子瑜那樣有打獵的技能,而且雖然有洞穴躲避風雪,有獸皮能保暖,但食物、水和火都是她們需要的東西。

她看了看四周,這個洞穴有曾住人的痕跡,基本的生活用具還是有的。她又看向躺着的子瑜,手背碰在對方的額頭,溫度也太低了。

看來她第一項要做的事情是要生火。

曾住在這裏的人有生火,需要的工具和乾柴也有。在她把雙手弄髒而且磨得掉皮流血,眼睛被薰得快張不開的時候,她總算生了一團小火。

那本來是她一個彈指就能做到的事情,現在她只能用最傳統的方式來做。她小心照顧着火苗,讓火大了一點,洞穴的溫度也升了一點。

光是弄一個火苗已經耗光她所有體力。她到子瑜旁邊躺下來,蓋在同一張獸皮底下,很快就睡着了。

===

她看到了。

看到一名男子救下了被圍捕的白狼。

他放走了牠,回到森林的洞穴居住。

有一天,一名漂亮的女子出現在森林。

他在第一眼墮入愛河,和那名女子在一起,留在森林一起生活。

在下着暴風雪的一天,女子在洞穴誕下了一名嬰兒。

他為新生命的誕生而喜悅,女子卻告訴他,她即將離去。

為什麼?他問道。

因為她繼承了我的力量。她親吻在小嬰兒的額頭。而那代表我需要離去。

女子閉上眼睛,一眨眼就化為白狼的形態,但下一個瞬間已經化為一陣灰燼消失。

男子垂頭一看,看到小嬰兒的胸口散發着淡藍的光。

===

南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檢查火堆。

幸好一晚下來火沒有全滅,她加點柴和煽風後就能重新把火燒起來。

再來是檢查子瑜的狀態。她把指尖放到對方鼻子下方,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她撥開大衣,查看對方的胸口。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晚之後,那些紫色的紋路好像淺了一點點,而且顏色偏紅一點。

彷彿在說她更偏向人類的樣子。

她摸了對方的額頭和脖子,溫度有點低。為子瑜蓋好大衣,讓對方再靠近火源一點點,她就站起來,看看戶外的情勢。

森林依然下着雪,但看起來沒有昨天兇狠的感覺。天空依然灰濛濛,但雪是柔和飄下來的。她回到洞穴裏,找出一大一小的金屬鍋子,到戶外挖出兩鍋雪,把大鍋小拿回去放到火堆旁邊融化。

得到一鍋沸騰的雪水後,她把一點水倒進小鍋子。她用指尖試了溫度,確認不會太燙就喝了一小口。

如果她們真的成了純粹的人類,她們從漫長的詛咒逃脫出來,可是那亦代表得按照弱小人類的方式生活下去。

人類最脆弱的,就是這具肉體。它要呼吸、要喝水、要吃東西才能維持它的機能。

「真的挺麻煩。」南捂着變得溫暖的小鍋,沒聲好氣笑了。

也許因為正在下雪,空間變得異常安靜,只剩下柴燒的聲音充斥在她和子瑜之間。

她挪了位置,來到子瑜的旁邊,靠着火光看清楚對方的樣子。

子瑜像冬眠的動物陷入深深的睡眠,彷彿天塌下來也不會被驚醒的樣子。南舉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果不然什麼反應也沒有。她舉起食指,輕輕點在對方的額頭、鼻尖、面頰,還是沒有反應。

最後她的指尖落到子瑜的唇上,乾澀的感覺隨之傳了上來。

她整天沒喝水,子瑜也是。

她下意識環顧四周,看完才覺得荒謬。這裏不可能會有能幫上忙的東西。

她拿回剛才那一鍋溫水,看了看水中的自己,又看了看沉睡的子瑜。她呷了一小口的雪水,放下鍋子,跪站好才彎腰湊到子瑜面前。

完全不理解自己為什麼下意識會閉上眼睛,也不知道閉上眼睛怎樣找到位置,總之她的唇還是能對上她的。怕是不穩固,所以她又伸手扶着子瑜的頭顱,輕輕的,溫柔的,像春天的小溪慢慢滲潤進去。

第一口成功了,她就多餵兩口,每次的量不多,但還是花很多時間,像要滲進泥土深處那樣一點一點滲進去。

她鬆開口,用指尖撫摸子瑜的嘴唇,是濕潤的;自己的,亦是濕潤的。然後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的面頰像被火燒那樣發燙。

她摸了子瑜的面頰,又用手背摸在自己的面頰,確實好像高溫了一點。

===

外面下着雪,南嘗試往外走了幾步,但因為四周是白茫茫的,她怕迷路所以很快又溜回去。

無事可做的她很快就在打呵欠,決定早早睡覺就算了,睡着了就不用理會所有事情。

她加了一點柴,又一次溜回去子瑜的身邊,大家蓋在同一件大衣之下。但她才躺下就發現有點不對勁。大衣裏比她預想中的還要冷。她又一次爬起來,手背按在子瑜的頭頂和脖子,確實有點涼,仔細一看才發現對方的唇變得蒼白。

她抓住子瑜發冷的手,想着要呵氣讓她暖一點,結果那只是杯水車薪,沒什麼用。

已經不能再把子瑜推向火堆旁,她也已經把洞穴裏餘下的獸皮都舖地和蓋在子瑜身上。能用作保溫的東西已經沒什麼了。

不,還有的。

南看着自己身上的黑色袍子,她想到了最後的方法。

她脫下子瑜的上衣,對方胸口上的紋路好像又淡了一點,變得像手背上的青筋那樣自然。她又脫掉身上唯一的衣服,把袍子舖在對方身上,自己再溜進去。

她很冷,但依然緊抱着比自己還冷的子瑜,寄望着肉身的溫暖能傳遞給對方。

她摸了子瑜的手,好像有溫暖一點。她才敢睡着。

===

子瑜猜自己是真的死了。畢竟就算有兩個心臟,拿了其中一個出來,怎樣也是致命傷來吧,那要死不去有點難。

然而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為什麼她可以思考事情?為什麼她還能那麼理性分析自己的傷口?為什麼她還能感知冷暖?而且她還遇到大多沒法說明的事情。

她像化為一團溫暖的白光浮在半空,從俯視的角度看到一頭很漂亮的白狼和一名獵人;一名小嬰兒在洞穴出生;獵人把小嬰兒放到籃子裏,再放到木門前方;有一對夫婦打開門收留了小嬰兒;獵人孤身一人回到洞穴;接着是、

她還未看到最後,忽然感受到突然的無力感,她朝着地面下墮,在準備面着地突然瞪大了眼睛。

如果這是地獄的天花,那她會覺得很沒趣。

正想着「這個感想好像在哪裏有聽過時」,她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和溫度,扭頭一看,有人正枕在她的手臂,頭埋在她的肩窩,手摟着她的腰間不放。

她想着起來,結果不小心弄醒了人。南就先揉着眼睛撐起身子,大衣從她肩上滑下來。子瑜雙眼一聚焦就看到一大片雪白肌膚。

「噢、嘩!你怎麼沒穿衣服!嘩!我怎麼沒穿衣服!」腦門一熱,子瑜飛快地把滑下來的大衣蓋到南身上。對方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啊!」的一聲後揮掌打在子瑜身上。

「痛啊!」

「還不是因為你冷!」南抓緊衣服,背向着子瑜,把黑色的袍子披在身上。「你好像怎樣也不夠暖我才要這樣!」

「是、是這樣啊。」子瑜套回自己的上衣,摸了摸自己的指尖,確實還算暖和。「那你的手?」

她瞥見南的雙手,馬上握住對方的手腕拉過來看。南的手全是擦傷的痕跡。

「沒了魔法就只能鑽木取火。」南用下巴指向火堆。

子瑜看到她身後有火堆,身前有南,難怪在漫長的夢裏會覺得溫暖。

「那個老人又去了哪裏?這裏又是哪裏?」

南又用了一段時間為子瑜說明了她昏迷時發生的事情,兼說了她的猜想——她們誤打誤撞成為了人類。

「欸、這樣說的話……我受傷就不會再馬上痊癒嗎?」

子瑜不可思議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好像有點不方便?」

「噗。」南忍俊不禁,揉了子瑜的鼻尖。

「但我們變回普通的人類了。也許沒有強大的力量,但我不需要漫無目的生存,而你亦不再需要被人類攻擊。」

「那聽起來還不錯的。」子瑜抓回自己的鞋子,穿好後就想着站起來。

結果好像因為躺太久,忽然眼前一黑,雙膝發軟。

「嘩!」

「啊!」

等到子瑜再一次張開眼睛,她跪倒着,雙手撐在地上,身下是平躺着的南。

她的視線往下一掃,該看和不該看全都看了。

「對對對不起!那那那我去外面看一下!」她馬上彈起來,朝着洞穴的出口奔跑。

「啊、笨蛋!外面還在下雪!」南面紅耳赤,慌忙套回袍子,跟着跑了出去。「子瑜!」

出乎意料,明明昨天她還看到四周佈滿雪,現在竟然變回綠意盎然的森林,而子瑜正直奔跑着。

南只好拔腿追上對方,然而就算假設大家一起變回人類,她的體力還是沒子瑜的厲害。

她唯一能追上子瑜的理由,是因為對方一直往前跑沒有看路,結果踩空腳,滾下斜坡,掉進湖裏。

「子瑜!」

子瑜好像不懂游泳,但因為夠高才能站起來冒出頭來,朝南揮手。

「要下來嗎?水溫是暖暖的。」

南下來湖邊,看了看自己的袍子,又看了看在湖裏穿着衣服走來走去的子瑜。

「啊,不要弄濕袍子、」子瑜才開口說,南就把袍子鬆掉,她馬上調頭背向對方。「或、或、或你喜歡就好了。」

「不要弄濕袍子吧?」南走進湖裏。「真的暖的。」

「嗯、雖然沒有像之前溫泉那樣熱騰騰的。」她的手四處亂划,感受到刺痛才伸出手來。「啊,真的會受傷了。」

她的掌心多了一道傷口,流出了紅色的血。

「這就是身為人類的證明吧。」

「難道不能無痛地證明自己是人類嗎?」

「嗯,我有發現一個方法的。」

「是怎樣的?」

南從後抓住子瑜的肩膀,要對方轉過來。二人在水中面對面着。

「是、是要怎樣的、」

「呃、你先閉上眼睛吧。」

子瑜就乖乖閉上眼睛,南就抓住她的肩膀。在她反應過來前,唇上就傳來溫暖柔軟的觸感。

她吃驚張開眼睛,眼前是閉上眼睛湊近的南,她們一直近貼着,直到彼此的吐息也一致才鬆開口。

子瑜捂着自己的唇,退開一點。

「怎樣?」南也跟着退開來。

「這樣說,人和人之間好像是靠這個表達愛意。」子瑜用指尖點在自己的唇上。「通過接吻。」

「明明只是唇和唇之間觸碰,但那感覺會變得很奇怪。」南捂着自己的胸口。「這裏會變得熱熱的。」

「可是那是很好的奇怪吧?在過去從沒有試過的感覺。」

子瑜游到南面前,在水中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所以要再試一次嗎?」

===

讀後碎碎念:

嗷,這篇啊,我會說是寒武紀時期的東西。

這是我十幾年前的某一天睡不着時會想出來Fantasy,那人都失眠了,想故事也沒什麼合理性(而且當時可是年紀小🤌🏻),所以沒有合理性可言,純粹是我想得高興(然後我睡着了)就完了。

然後我寫的時候就卡到飛起來了(´;ω;`)畢竟想的時候是不負責任地想(?)寫的時候就得拼命拿膠水把東西貼起來。

又同樣小時候想的東西和現在想的東西會不一樣,雖然隱隱約約記得一些畫面,但也忘記了由來是怎樣,結果處於1/4世紀年齡的我就得不斷自圓其說……圓到最後我也有點懶得繼續圓了🤣

反正這篇的目的就像是由1/4世紀年齡的我為(可能是)20、15、10年前的我圓的一個小夢想。

這篇的由來我也不太記得清楚了,但我記得一段畫面。

那是我小學六年級,快要放暑假的時候。當時已經考完小學最後的考試,回學校也只是玩。然後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坐我右前排的同學拿了《白貓黑貓》的書回來。

呃,如果你有興趣就去搜那是什麼吧,我剛才查發現是由2004年連載到今時也還真厲害啊。

我在家裏看的《白貓黑貓》系列是《十萬個為什麼》的,或是把電影改成亂七八糟樣子的,但那個同學拿回來的是我從沒看過的系列。那似是一個長篇故事中的其中一集,我只記得的內容只剩下:

有壞人迫一頭白狼獻上心臟,牠就吐了出來,然後就倒地不起。(應該是)牠的小孩就吶喊着「爸啊!你不是有兩個心臟的嗎?」,他垂死的爸就回答「孩子你忘了我早就把其中一個給了你嗎?」。

接着就下回待續,我的同學就說會讓我看下一集。

不過呢,我讀小學的年代呢,可是Facebook剛流行(而我沒有用),智能手機未普及的時候,當時可是拿別人家的電話號碼的年代!而我和那位同學沒有很熟!而那天好像已經是放暑假前的最後一天!所以事隔十幾年!我還是不知道那個故事的前文後理¯_(ツ)_/¯

而現在你們也看得出我把這個放到哪裏去了(◐‿◑)

當然在之前我腦補的CP也換過好幾次,那為什麼最後落在37了?一開始是因為剛在37坑(天啊,現在已經是第四年我怎麼還在寫文),某一天我又睡不着了。我很清楚記得我趴着睡,腦中飄過各種念頭時,忽然想起小時候的自己每次睡不着的故事,於是我把37Line的感覺套上去,結果發現Very Match,當時我還很興奮地踢床。然後……

就可能興奮地寫了前1/4吧(◐‿◑)接着就卡了,我就不寫了。

接着就是到Kura Kura的時候了。我本來對這首歌是還好的👌然後有一天我躺在床上,按了進去聽,歌曲忽然跳到下一首,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一次出了兩首歌曲的嗎?而我是遠遠喜歡另一首的,對,那就是Strawberry Moon。

對我來說,Strawberry Moon 的氛圍就是完完全全對我的胃口,而且馬上令我想到這個小學時期的Fantasy,於是我就很興奮地去寫,然後又又又一次卡了。

總之直到今年我才算作是把這篇的初稿完整寫出來,還真是拖了很——久啊。

然而!雖然有了完整的東西,我還是覺得哪裏卡卡的,怪怪的,所以我又又又一次拖着不改。

好吧,其實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裏,那就是……

雖然我一開始也寫了所有東西會是OOC,可是我還是想在我的原則裏沒那麼OOC🤣一開始是南是狼,紗夏是魔女的畫面,然而內心深處又會覺得反過來好像才更Make Sense一點,可是我又真的不想反過來。

結果你也看到我的解決方案了🙂‍↕️,現在整件事就合理而順眼多了,於是我才又又又一次開始改這篇了🤣

總之在事隔十多年(?)這篇總算誕生了。

啊,之前有說過論數碼寶貝對我的重要性——我人生第一次會去找同人文來看就是因為它,而且還是要無限地帶的系列,是那個要去找百度CP貼吧的那種(說起來也真有年代感)。而比起男一的暴龍系列,我還是比較喜歡男二的狼系列,這就是我為什麼偏心於狼的原因(?)

這篇可說是早於任何一篇我寫過的故事就存在的東西,說它是我想像Fantasy和寫文的起點也不太過份。這是在我看完白貓黑貓,還有數碼寶貝無限地帶後的產物,我可是很偏心地喜歡它的🙂‍↕️

雖然我建議像看童話那樣不要想着細節去看,但你非得要深究的話,關於設定啊我就放到Buy Be A Coffee 和Patreon的彩蛋去了,有興趣的人(我猜也沒有)就去看看唄。

然後竟然讓我一找就找到如此完美的配圖啊啊啊——

而另一張圖我沒能找到出處(很想看好嗎?)而偉大的網民說子瑜是在抱南如果不是我再刪掉吧。

2 Comments

  1. 噢,我造了(竖捶手心)南是个纯正狗派人士!不仅喜欢纱夏这种热情活泼的小狗,还喜欢子这种沉稳乖巧的大狗。
    哈哈哈看完老师的碎碎念,可谓是脑洞一时爽,变现火葬场233333
    开篇那里有种《合夜》番外篇的感觉,这种设定果然脑的时候很爽,写的时候很苦。又令我想到了同人文圈内经典饼图——写煌占比10%,为了写煌瞎搞的世界观及设定占90%.jpg(苦涩
    TMI:最近“劳”了!饭后在屋里踱了半小时(叉腰)(X)

    • 長得像貓的南是純狗派挺合理不是嗎◉‿◉南和子瑜拼在一起就有一像少女和大狗的感覺(?)
      我得說我很久沒有這種在火葬場的感覺(´・Д・)可能因為我很久沒寫奇幻系,寫城(打)市(炮)系就不用那麼用腦、不、有床的都是很用腦的()
      你好像說明了我為什麼在拖合夜了(¦3[▓▓]
      我一直就是想開車去結果都在花95%時間在設定集_(:з」∠)_
      走路30分鐘不夠,請去跑十公里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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