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倌好:
光是想標題就花了我一個小時,嘖。
今天是國際從櫃子裏爬出來的日子,um,是不是什麼事情都要弄一個國際日子。
一直都想就這個日子寫什麼,然後大概拖了個兩、三年才想起該為這天寫什麼,但寫了出來後就發現好像和這個日子沒什麼關係ʕ •ᴥ•ʔ
不要上升至真人,OOC一定有不爽就滾到大西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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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湊崎從吵鬧的酒吧出來,都要先走過一段完全漆黑的下坡路才能回到市中心。那個燈柱沒有任何特點,就是一條灰色筆直,泛着死白燈光的燈柱。
這裏附近就只有那條燈柱下有光照耀,那裏愈光亮,就顯得四周更黑暗。湊崎拉高衣領,急步走向燈柱的方向。越過燈柱後她才有辦法找到回家的路。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看見這樣的燈光也不會有看到救星的感覺,倒是每每看到燈柱下有人在,湊崎的心才安樂一點。
燈柱下總是站着一個人。每次湊崎從對面匆匆路過的時候,她都會看到有一個人站着。每次的衣服不一樣,髮型也許還有稍微的變化,但湊崎肯定每次都是同一個人。
是鬼嗎?湊崎第一次看見的時候,腦中浮出失禮的想法。
直到她看見對方垂下來的右手捏着一根點燃了的菸,煙緩緩繞着她的手漂上來,湊崎才悄悄鬆了一口氣。起碼燈柱下的是一個人。
對方黑色細軟頭髮總是半遮面,頭髮烏黑亮澤突顯得她的皮膚有多白晢。在慘白的燈光下,連對方膚色白得不像人。
那個人的樣貌不是路人相,也許不是看了一眼也能記下來的驚世樣貌,但絕對是耐看的美貌。湊崎每次匆匆一瞥,都差點忍不住佇足停留,想多看幾眼。長着一幅拒人於千里外的高冷樣子,又因為對方手中的一根香菸,卻又覺得這個人意外親切。
這個燈柱落在兩條下坡路的交匯處,湊崎每次下來都看見對方凝視另一邊的坡路。每次湊崎路過的時候,那個人總是點了一根菸,站在燈柱下,似是在發呆,又似在等人。若果說是發呆,那她的身姿又太過優雅;若果說是等人,她又顯得太從容不迫,彷彿等不到約會對象也沒關係。
燈柱的白光在灰暗的地上畫了一個漂亮的圓,就像舞台上一盞聚光燈落在那個人身上。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那個人就像一套劇,或是一套電影的截圖。湊崎從不會靠近圓的範圍,她都從遠遠路過,匆匆一瞥。
湊崎總是猜想對方是在等待什麼,她曾萌生路過燈柱後就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偷偷觀察。只是她每次一越過燈柱,腦袋就自動斷開這個想法,就像斷網那樣加載不到內容。等她回到家裏的時候,才又連線想起該做什麼。
最近天氣冷了一點,湊崎得戴上圍巾。這次她如常路過那條燈柱,那個人還是如詩如畫般站在燈柱下,垂下來的右手依舊拿着一根菸。菸上微弱的橘光不安定閃耀着。
這次湊崎路過燈柱,又退後幾步,從口袋裏拿出菸盒,掏出一根菸叼在嘴邊。
「抱歉,能借火嗎?」湊崎走到燈柱下,拉下圍巾,腳步入侵白光的圈子。
對方似是被她嚇了一跳,平時的從容自若差點震散。等她回過神來,才能定晴看着湊崎。
近看之下,湊崎留意到這個人的樣子如同女演員般的漂亮。
女人把手探進外套口袋,摸索一會後拿出名片火柴,打開後裏頭只剩下最後一根火柴。她用薄薄的嘴唇叼着香菸,纖細的指尖扳下最後的火柴,輕輕一劃,火柴「嚓」一聲亮了起來。她用另一隻手小心護着火苗,叼着菸的湊崎就拿湊過去。
湊崎差點點燃香菸,怎料忽然一陣風刮過來,任憑女子怎樣擋,火苗還是熄滅了。
「抱歉。」女人看着手上燒到一半的火柴,無奈苦笑。她改用手捋着菸,抖了抖菸灰。
「不要緊,今天的風有點大。」湊崎像吃着棒棒糖那樣上下晃動香菸,微笑回答。
「你不介意的話,還是能借給你的。」女人忽然伸手夾着湊崎晃動的香菸,主動湊了過去。
燃燒着的香菸貼到湊崎的,兩個人維持着親䁥的姿勢只為了點燃一根菸。女人盯着兩枝菸貼合着,而湊崎則是盯着對方的鼻尖。
隔沒多久,湊崎深吸一口氣,嘗到灼熱嗆口的香煙灌進肺裏。她徐徐吐出第一口氣。她的菸燃起來。
「謝謝你。」湊崎輕笑答謝。女人退後一步,跟着吐出一口煙,擺了擺手,連「不客氣」也能用動作完美表達。
湊崎離開時女人還沒有離開的打算,繼續守在燈柱下。她獨自走到下一條街,確認四周無人才放聲咳嗽,差點連肺也咳出來。她快步找到附近便利店的吸菸區,把菸揉進去垃圾桶上的菸灰缸,再衝進店裏買冰水,大口大口灌下去。
她一口氣喝光整瓶水,在離開便利店的時候仍止不住咳嗽。湊崎怎樣也想不通世上為什麼會有人喜歡這種東西。
日後被問及第一次抽菸的記憶,她該回答哪一件事?似要留下疤痕的灼熱空氣、耳邊響起的微弱風聲、還是那雙穩着兩根香菸的骨感纖指?
湊崎腦海回憶起剛才的香菸。那個人神情專注,在風中小心翼翼把兩根香菸對準。當火光由一段傳去另一段,如果她們倆同時吸氣,她就會間接吸了對方口中的氣息。
一盒有二十根香菸,現在還有十九枝等着她燒掉。
隔天湊崎就買了最樸素的銀色zippo打火機,打火機和香菸放在同一個口袋裏。每次她走下坡道前,她都先點燃了香菸,燒了一會後就抖掉煙灰,拿着只剩下三分二長度的香菸走下去。
自從向女人借火後,每次湊崎從坡道下來時都會闖進白燈照耀的範圍,拿着香菸的她就像拿到通行證,可以靠近對方。
走到女人的視線範圍,對方就會自動轉過頭看着湊崎所在的位置,直到湊崎走到燈光之下才會別過頭。
「借火?」女人每次都這樣問她。
「我記得帶打火機的。」湊崎總會掏出口袋的打火機讓對方看,再把菸叼到嘴裏,卻從不吸一口。
女人都用食指和中指夾着香菸,湊崎都是拇指、食指和中指捋着香菸。湊崎總是在口袋玩弄打火機,同時仔細打量女人拿菸的手。
「有什麼好看?」女子轉過頭問道。
「好看的手。」湊崎笑着回答。
女人也只是一笑置之,對讚美不以為然。
今天湊崎拿起香菸盒最後一根菸,一如既往點燃,抖灰,往下坡走。女人還是在老位置,現在湊崎走下來的時候,對方也會轉過頭看她一眼。
「借火?」
「不用了。」
除了第一次,湊崎都是點好菸才下來,但女人還是用同一句開頭。湊崎也習慣了。
她們倆站在慘白的燈光下,倚着燈柱,彼此默不作聲。
「一包菸了。」女人忽然開口,手上的菸灰掉落在地。
「嗯?」剛才湊崎稍為放空,她沒有料到對方會忽然開口。
「我說『一包菸了』。」女人指着湊崎手中的菸,又說了一次。
「什麼意思?」湊崎歪過頭問道。
「從你第一次借火計算的話,你在這裏抽了一包菸的次數。」
「是這樣嗎?」
「別裝傻了,你本來就不是抽菸的人,只是想和我搭訕才買菸。」她如偵探拆穿犯人劣拙的技量。明明說着一針見血的內容,女人的語調卻是輕鬆愉快。
犯人湊崎爽朗大笑,換她抖了抖菸灰。除了把香菸吸進肺裏這個動作,她已經熟習所有抽菸相關的動作。
「什麼時候發現的?」
「第二還是第三回吧?每次你都點着菸下來,來到這裏從沒吸一口進去。」女子用菸指向黑暗的坡道。
「而且天氣冷了,你總是戴着圍巾,除了第一次你記得拉下來,接下來的日子你的圍巾都是圍得緊緊的。」
湊崎看向手中半截的香菸,彈掉菸灰就能看見那一點光芒。對方早就知道她的想法,還是誠心誠意配合她莫名的鬧劇,令她現在高興得合不攏嘴。
「其實你也不是抽菸的人吧。」湊崎莞薾一笑,抬頭看向女子的側顏。
「噢喲。」女子轉過頭,眼睛瞇成一條縫,嘴角勾出一個曖昧的角度,令湊崎不能移開視線。
「你的牙齒和指尖沒有半點泛黃,身上有菸的味道,口氣卻沒有半點菸味。其實你和我一樣,只是點燃一根菸,站在這裏。」
「哎喲,原來之前一直打量我的手是為了確認這件事。」
「也不全是這樣,真心覺得你的手漂亮才這樣盯着看。」
「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就算有湊崎也不打算說出來。
「若果我抽菸是因為想接近你,那你是因何而抽菸?」
「這樣我才有理由一直站在這裏。」女子把菸屁股扔到地上,用靴子鞋頭捏熄了菸頭。
湊崎再次歪過頭,直直盯着女子。
「我什麼也不做,就呆呆站在這裏會被人覺得很奇怪?特意站在這種地方滑手機也很突兀,但只有拿着一根菸,就算是放空,大家就會覺得我站在這裏是自然不過的事。」
「那你為什麼要站在這裏?」
女人莞薾一笑,搖指坡道的遠端。她指的不是湊崎經常走的那下來那條,而是另外一個方向。
「你知道這邊最高處有什麼嗎?」
湊崎搖了搖頭,另一條坡道的話她就知道。
「酒吧,因為很隱蔽,私隱度挺高的,不特意去找是看不出的。」
這個性質恰恰和湊崎去的酒吧性質相差十萬八千里。
「那你是在等人嗎?」
「對,等誰走下來,然後走過來找我,和你一樣。」女子咧嘴一笑,露出可愛的微笑。
湊崎想起一開始見面時看到的名片火柴,她知道那是附近酒店的廉價火柴,正因如此,她才有勇氣厚着臉皮繼續接近女子。
「為什麼每次我走下來你都知道的?附近應該暗得看不清楚我的。」
「站在光亮的地方確實看不清楚四周,但每次看見像螢火蟲微弱的橘光走下來,我就知道你下來了。」
「那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嗎?我會拿着菸找你的原因。」湊崎拿出打火機,重複打開和關上蓋子的動作,弄出「咔嗒」的聲音。
在湊崎沒有來的日子,她相信一定會有男人飛蛾撲火般靠近女子。是男人的話多好?他們不用像湊崎那樣別扭,只要靠過來對上眼,大家就心知肚明,就能走在一起。
「不,一開始我以為你單純想借火。後來我去了看你是從哪裏走下來,我才確信了這個想法。」
另一個坡道上的盡頭是遠離人煙但又是城市著名的酒吧,其以包容為名,吸引不少社會邊緣人去那裏排解都市寂寞。
湊崎把快燒到燙手的菸屁股扔在地上,用鞋跟踩熄了。
「那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不拒絕我嗎?」
「為什麼要拒絕你?」女人的雙眼泛起笑意,笑嘻嘻回答。
「我還是第一回遇到那麼可愛的人,竟然願意花那麼多時間來接近我的人。」
「但你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很不自然,很別扭嗎?」
「你指哪個方面?你花了一整個月裝抽菸接近我?你喜歡去那家酒吧?還是指你喜歡女生這件事?」
「以上皆是。」
女子撫摸額頭,仰頭看向光污染嚴重的天空。
「『能發生的都是自然的事,所以世上不存在不自然的事』。」
「欸?」
「我讀過一本差不多五百頁的書,裏頭只有這一句話我現在還記得。」
女子看到湊崎懵懂的樣子,唯有仔細解釋。
「花草能在真空生存,人能以光速奔跑,這些才是違反自然才能稱之『不自然的事』。現在你會去酒吧,花了一包菸的日子接近我,喜歡女生,全部都是這個世界上能發生的事情,那就包含在『自然』之內,亦有另一個說法為『存在則合理』,所以沒什麼好奇怪。剛才也說,這樣的你挺可愛,和我之前遇過的人不一樣。」
「我可沒有料過你會這麼學術性回答我。」湊崎啞然失笑,下意識搖了搖頭。平常的人都只會回答「是」或「否」。
「畢竟平時的工作就是要做這些,你當是職業病吧。」
「原來你是做那麼學術性的工作嗎?」湊崎眨眨眼睛打量女子,對方一身的打扮讓她聯想不到對方的職業。她這個直白的目光逗得女子笑了。
「怎麼了?覺得做學術工作的人不能穿成這樣?不能抽菸?不能夜裏尋歡嗎?」
「不是這個意思,你這樣說的話,大概沒有人會想到我會去酒吧。」湊崎垂頭看着自己的打扮,確實沒有人猜到自己會是夜裏去酒吧,買香菸只為搭訕的人。
「會覺得世事荒唐的人,大概是沒怎樣經歷世事的人吧。該不會是我沒介意這些事,反倒是你自己在介意吧?」
「怎麼可能?有些人的髮色是金的,有的是黑的,這不是問題。」
女子笑得露出牙齦,眼眯都瞇成一線。湊崎肯定這個人買來的菸全都燒了就算,一口都沒吸進去,不然怎可能有這麼白淨的牙齒。
對方維持着微笑,往後倒退,湊崎第一回看見對方離開燈光,如同謝幕後舞台演員隱沒在黑暗裏。
湊崎把打火機收回口袋,和空的菸盒放在一起,跟隨女子離開白光,走進黑夜。她沒料到不過是由燈柱走回去無光的街道都足以令她眼前一黑,但女子能準確抓住她的無措的雙手。
「沒有燈光真的差一點。」女子再次輕笑,任何情況只有一笑就能解決尷尬。
湊崎的指尖溜進去對方指縫,牢牢抓住對方的微溫的雙手。
「那唯有點一根火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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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後碎碎念:
總有些時候,就是會腦袋空空寫出這種感覺的文章。沒什麼邏輯感,就是畫面為主的短篇(?)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你理解成什麼就是什麼。
不是每一篇文章都要有明確的中心思想,也有「沒什麼特別理由就是想這樣寫」的文章。。
寫的時候想起導演陳可辛曾說「電影是沒有邏輯,是用情緒帶動」。寫這篇的時候真的只想起她們倆在黑夜唯一的燈柱下煙吻的畫面,然後就自由奔放了ʕ •ᴥ•ʔ。啊,還有一點,因為吸煙危害健康,所以就想寫一個和香菸有關但沒有吸煙的故事。
對啦,所有看起來很帥的不良習慣都只有看作品時才會覺得帥,例如在現實裏吸菸比起覺得你帥我更在意你什麼時候肺癌死。
南所說的話來自那本書是《人類大歷史》,原文是在說什麼是生物學上的不同:
「人總是藉口「文化」來禁止不自然的事。但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這世界根本沒有什麼是不自然的。只要有可能發生的事,就是自然。真正完全不自然的事,是指違背了自然律,但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會存在,所以也沒有禁止的必要……許多人認知『自然』和『不自然』並不是生物學的概念,而是基督教神學的概念。」
紗夏所說的來自Karl Lagerfeld的母親,當她兒子十二歲問及同性戀的事情(那個時候應該是194X年),她回答:
「那沒什麼,就像髮色,有人是紅色的,有人是黑色的,這不是問題。」
以當時來說,老佛爺他媽真是超級前偉。能有當代的老佛爺,也因為他有一個如此獨特的母親。
的確,總不會因為看在對方有一條X還是Y染色體就喜歡上一個人吧。反正喜歡就是一件無理的事情,村上龍曾說,「能夠解釋且容易明白的『喜歡』,不可能變成產生什麼的力量」。
所以寫了出來之後才發現,這篇和今天的爬出櫃子日子沒有半點關係。
「愛」也好「戀」也好,最重要的是「心」,在前方加個「同性」、「異性」是多餘的。
寫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想起YOASOBI的夜に駆ける,是一首聽着聽着就哭了歌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