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鳥/鳥繪】ONE CALL AWAY【繪鳥合同】

各位看倌好:

聖誕快樂,在那麼喜慶但又不關我事的日子,就是發文的好日子,不過原本聖誕的賀文我還未寫好,那就先發舊的東西吧。

這是底線桑主辦的繪鳥合同的內容,HMM,因為我在寫以這篇的補充篇/下篇(?),所以現在先讓大家看看上篇吧,遲下發下篇。

OOC一定會有,不爽就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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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ことり第一次看見絢瀨絵里是在高三的時候。
她和青梅竹馬高坂穗乃果正在參觀W大學的時候,有人推薦觀賞戲劇社的表演,友人就興致勃勃地拉著她去了。南對戲劇不是很感興趣,但沿途聽見這年的戲劇社的重點不在戲劇上,她又有點好奇了。大學的禮堂與高中的相比,果然大很多,門口也擠滿了不少人。如果不是靠友人的帶領,南完全沒信心如何擠進這片戰場。
「那邊有位置!」高坂眼明手快,一下子就霸了好位置。她們拿起放在椅上的場刊,仔細研究到底這戲劇社有什麼特別,之前早幾年聽聞W大學時,完全不知道有戲劇社的存在。南不小心偷聽身邊一對男女的對話。
「你知道嗎?」女的很興奮地跟男方說「聽聞前年有三個美人加入了戲劇社。」「唉,有多美。」但男的聽起來不感興趣,可能是本來對戲劇沒興趣,又被強硬地拖進來看表演。
「聽聞當了女主角是混血兒,還有一個是經理人,另一個就好像是跑去當幕後的……」女的很認真地回答,但男的還是毫不在意的樣子。
原來是混血兒當女主角。南再看看場刊,她看著主角列表,找不到她期望的外國人名字,於是她再仔細地看女主角的名字。
絢瀨絵里。
怎麼是一個普通的日本人名字?她狐疑,而這時候,戲劇也要開始了。
「接下來請各位欣賞我們學校戲劇社帶來的……」
燈光暗下來,鎂光燈聚焦在司儀身上,南就放下場刊,托著腮看著舞台,靜靜地欣賞這場表演。
劇終時,南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樣離開禮堂的,她整個人還陷在戲劇的氛圍中。
「ことりちゃん?」高坂在她面前揮手,她也好像看不見的樣子。對方只好大聲地在她耳邊喊:「ことりちゃん!」
「嘩!」南嚇得整個跳起來。「妳怎麼喊得那麼大聲!」
「還不是因為妳發呆,我怎樣喊妳也不管我。」高坂交叉雙手枕在後腦。「妳覺得剛才那場戲怎麼樣?」
「穗乃果ちゃん……」南不顧人流站著,定睛看著剛才出來的禮堂。
「怎麼了?」高坂停下來,看著再一次發呆的南。
「我想……」南回首看著她,臉上是一個微妙的表情。
「我想我決定進哪一間大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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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高坂努力發奮也能進W大學,本來有認真讀書的南再發奮,更是不可能入不了。順便一提,她們另一名青梅竹馬園田海未也進了同一所大學。來到申請入社團的日子,所有人都在大學不同位置擺攤位,通常都是跟著部室的位置而安排的。但如果你想同時參加文藝部和田徑部的話,你就要小心了,因為你需要從校園的東部跑至西部,而且這大學一點也不小,加上是依山而建的,報社團也需要有策略地報的。
不過南老早就心意已決,只打算參加戲劇部。
「那我們就先去逛逛,妳弄好之後再聯絡我們吧。」園田說。反觀園田和高坂還未決定好參加什麼社團,她們就打算分道揚鑣。
戲劇社的部室處於大學的本部大樓舊建築群中,一眼就看得出是文藝復興風格,具有典型的西方建築的設計。南要去的地方則是在二樓的音樂室,她踏上木製螺旋檈梯,才一腳在二樓的木地板上……
砰。其中一道門被大力打開,有兩名男生跌跌撞撞地從房中跑出來。
「抱著勾搭少女心態的人別妄想能混入戲劇部!」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房中傳出,然後門就「砰」一聲地被人關上。剛才兩名男生就是火速離開現場,從南身邊擦身而過。
南有一瞬間卻步,差點打退堂鼓。不過反正都來了,就姑且進去看看吧。南很有信心要逃跑的話,她應該也跑得夠快的。 她來到門前,輕輕地敲門。
「誰啊?」
「我是想來加入戲劇部的人。」
南聽見剛才那把聲音,不禁挺直腰板,幻想對方是一個凶巴巴的女人,待會又會粗暴地開門問候她。
「哦,等我一下。」
打開門迎接她的是一名身材比她短小的黑髮女性。唉,剛才很凶的人就是她嗎?南露出不解的表情。聲音聽起來就應該是她……比想像中還要矮呢。
「感覺上妳在想很失禮的東西。」對方靠著門板,瞇起眼打量她,從頭到腳掃視她。
「不!絕對沒有!」南挺起腰板,不斷搖擺雙手否定。
「不要緊,看在妳那麼可愛的分上,我就原諒妳。」女子完全打開門,邀請她進來,同時大喊著:「喂!希!來看看想入部的人吧!」
「唉!?妳不是經理人嗎?」南驚訝地看著她。
「才不是!我是在幕後打拼的小角色,真正的經理人在那邊。」對方指著音樂室的另一邊。「我只是負責把心懷不軌的人趕出去。」
這時候南才有機會看遍整間音樂室。她只能說這裏比她想像中還要大得多。眼前有三道高六米的大玻璃窗,旁邊有著多年沒打開的酒紅色窗簾,中間還放了一座三角琴,然後用不同屏風隔開不同位置,有些是放道具,有些是放服裝的,有些應該是休息間,放了那麼多東西,竟然中間還有一大片空餘位置,似是平時用來排練的地方。在室內的一角,有一名紫髮女子一邊吃著杯麵,一邊走出來。她在看見南的時候,立刻雙目瞪大,狼吞虎嚥地清掉整個杯麵,空杯子放在隨便一張折椅上,之後朝南的方向飛奔。
「噢!にこっち!是難得一見的可愛女生!」她似是要撲過來的樣子,令南再一次受驚,幸好站在身邊的人一下子攔腰横截她。
「妳別嚇倒人吧!」名為にこ的人再一次大聲呼喝。
「剛才妳不是才嚇跑了兩個可憐的少年嗎?」名為希的推開身邊那人,直直地看著南,看得後者也覺得不自然。
「真的是很可愛的人呢,にこっち妳說對不對?」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我很可愛。」
「才不是說妳……咱在說這位少女。」希捋起下巴,上下打量南「啊,而且論美貌,絕對比得上絵里ち。」
「哼!什麼意思!嘛,不過妳說的我認同,顏值很高的。」
「嗯,那個……」南打算開口阻止這一段不斷稱讚自己的對話,不過眼前這二人完全不給機會。
「咱覺得老是讓絵里ち擔當女主角她會吃不消,可惜又沒有人能取代她。」
「的確,現在竟然出現了第二個美人!剛好可以讓那傢伙休息下。」
「唉,不好意思……」
「絵里ち是那種視覺上成熟的美,說不定接下來咱們可以來一點可愛路線的美!」
「妳還真是難得地說出中聽的話!可愛路線嘛,很好,我老早就想試試了。」
「……」南對著愈聊愈興奮的二人,感覺到再不阻止她們,她們就會推她當演員。
「不好意思!」她難得地大聲說話,正聊得興高采烈的二人就轉頭看著她。
「那個……雖然我是想加入戲劇部……」
「但我不想當演員。」
「「唉!?」」
「那妳是來幹嘛的……」にこ一副難以接受的樣子,問南。
南則是舉起一隻手,指著其中一個屏風後的東西。
「我對製作戲服很有興趣。」
「不不不,咱沒理解錯吧。」希抱胸思考,驚訝地問:「妳來戲劇部是衝著製作服飾而來?而不是要爭取擔當第一女主角?明明妳那麼可愛?」
面對希連珠發炮的詢問還有明顯的讚美,南有點吃不消。
「雖然妳們不斷說我很可愛我是很高興……但我真的不是當演員的料,設計和製作戲服比較適合我。」
「那妳是修讀時裝設計的嗎?」にこ變得嚴肅,交叉雙手問。
「我是修讀英文的。」南爽快回答。「設計衣服是我平日的興趣。」
「但咱們不能貿然把這項重要的工作交給妳的。」希眉頭一皺,語帶拒絕的味道。「能否說說為什麼只想製作戲服?如果是要製作衣服的話,參加服裝社不是更好嗎?」
「有服裝社的嗎?」にこ壓下聲線地問希。
「閉嘴。」希瞪了她一眼「為什麼呢?」
「這個嘛。」南搔搔臉頰,眼珠轉了一圈才答:
「因為戲服是活的。」
「唉……」此刻那二人忽然擔心眼前的可愛少女是不是腦筋有問題。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讓演員穿著戲服,那些服裝就不單是布料,而是反映劇中人物性格的鏡子,衣服和角色要有共鳴才好看;但是如果只是平時的時裝設計,模特兒只不過是衣架,衣服也不過是布料。而我覺得能讓衣服輔助演員表達更有意義!所以才想來參加戲劇社……?」
原本南正滔滔不絕地發表自己的看法,連頭上的鳥毛也跟著立起來,但看見眼前二人瞪眼的樣子,就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自信的短講也以疑問句收結。
「咱的天啊!にこっち!」希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條手巾抺眼角。「咱多久沒看見懷著純真的心來戲劇部的人啊!」
「我覺得妳才是該去演戲的人。」にこ不屑地看著她,然後走到南面前,命令她。「給我看雙手。」
南不解地遞出雙手讓對方看,只見她認真翻來覆去地研究自己的手,還刻意摸了她手指前端的繭。對方思考了一會後,就轉頭對著還處於激動狀態的經理人說:
「我相信她平時是真的有在製作服飾,也許可以讓她來試試看?」
「嗯……如果連妳也這樣說,咱沒有理由反對吧。」經理人收掉自己的手帕,改為拿出迷你筆記簿和筆「那就讓妳入部吧。」
「真的嗎!」南興奮地問。
「對哦,知道妳是修讀英文系。」對方咬著筆蓋,口齒不清地問道:「名字是?」
「南ことり。」
「年級是?」
「是新生,一年級來的。」
「哦,是這樣啊,那三圍呢?」
「三圍是80……慢著!為什麼要問這個啊!?」南瞬間羞紅了臉,抱胸瞪著她。
「嘻嘻,和咱猜的相差不大。恭喜妳哦,ことりちゃん。」經理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收起筆記簿。「現在也可以介紹妳給咱們部的活招牌認識一下,她差不多回來了。」
接著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起來是奔跑的聲音。
「順帶一提,咱是東條希,那個矮小的就是矢澤にこ。」
「矮小的是多餘的吧!」
語畢,她們身後的門再一次被打開,南回首一看,這是南第二次看見絢瀨的真人。
一名戴著休閒帽的女性溜進部室裏,正靠著門板,雙手撐在大腿,大口喘氣。
「妳又被粉絲追嗎?」黑髮女子語帶諷刺地問候她。
「不要明知故問好嗎……」對方抬起頭,脫下帽子,露出一頭金髮。
她把沾了汗水的瀏海全都往上撩,露出額頭,視野清楚後,才看見在部室裏多了一個陌生人,然後定晴看著她。
「為妳介紹,這是咱們精挑細選後其中一位部員,ことりちゃん。」紫髮女子認真地履行自己的職責,雖然南真的很想吐槽剛才那算是哪門子的精挑細選。「是當今世代難得抱著赤子之心來的人。」
「妳、妳好!」南一眼就認出對方就是絢瀨絵里,整個人都變得緊張,想來個九十度鞠躬打招呼卻咬到舌頭。
她正因為敬佩對方才想進入戲劇社。
絢瀨絵里,藥劑系二年級生,具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所以帶有外國人的外貌。不知為什麼在一年級時加入戲劇部,先是擔任配角,但因為她當配角也能散發主角光芒,後來就逐漸改為主要角色。自我要求極高,演技一流,認真投入角色當中,加上高顏值,漸漸吸引更多人來看她演出。她讓戲劇部也開始踏上可以公開辦演出的道路,成為國內小有名氣,校內大有名氣的社團。在活動繁忙同時亦能兼顧學業,GPA能接近滿分,更成了大學男女的共同偶像。以上都是在網上找回來的資訊。
完美主義者應該是很難相處吧。南猜想。
「哎呀,別那麼拘謹,這樣我看不見妳的臉。」但是這樣的絢瀨竟然笑著說話,這又把南嚇倒。
怎麼今天經歷那麼多反差的?她在內心吐槽,也聽從對方的話語,抬起頭,這是她人生第一次近距離看著絢瀨。
她看見一片天空藏於對方的眸子中,可以讓她化作真‧小鳥飛進當中。
「是一個很可愛的後輩呢。」絢瀨看著南的臉龐,再一次笑了。「是要來取代我嗎?」
「不!我只是來做服飾,演員還是由絢瀨前輩當比較好!」南一天內被三人稱讚,而且還要被絢瀨稱讚,更是受寵若驚。
「噢,是要跟にこ當幕後嗎?要加油哦,她很凶的。」她竟然直接伸手輕撫南的鳥毛,之後就拐進去其中一處屏風休息。
南之後不太記得怎樣離開,與高坂和園田會合。
「怎麼ことり發呆發得那麼嚴重?」園田拉著高坂的衣袖,在她耳邊問。
「嗯,我也不知道。」高坂只是給她一個聳肩,然後「啊」的一聲。
高坂憶起南上次這樣發呆的原因。
這次很大機會也是同樣原因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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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社也有二十人(在被東條和矢澤不斷趕走冗員和圖謀不軌的人之下而剩下的人數),但除了絢瀨、東條和矢澤之外,其他人都是自由人(就是什麼工作都要幫忙),而新加入的南就成了第四個有固定職位的人。論戲服多樣性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戲劇部還真的什麼劇也演,但主要都是演古典戲劇。有時候會演古希臘悲劇,有時候又演羅馬喜劇,莎翁的劇更不用說。雖然有不少戲服都是前輩留下,但有些太殘舊的或是演員不合穿的,與其大幅修改,不如重新弄一套新的更好。南的隱藏技能就大派用場。
本來一開始矢澤也不太放心讓南管服飾,只打算讓她製作飾物和縫補衣服。不過因為她目擊南如何在閒餘的時間把多餘的布料拼合成一套完整的晚宴裙,她就很安心地讓對方全盤接管戲服。她做出來的衣服很貼服演員身材之餘,還方便人活動身軀,高質的衣服配上耐心的改衣服務,其他部員很快就喜歡上這個新人(當然,樣子好看也很重要)。看演員練習、不斷修改衣服和偶爾設計新服飾,還要加上她繁多的功課,工作量比南想像中的還要大,讓她得一下課就要待在部室中同時追趕兩邊的進度,待快要趕不上尾班車的時候才奔跑離開,特別是最近戲劇部快要在大學裏舉行晚場表演,所有人都不得怠慢。
升讀大學後,她和青梅竹馬們一起合租公寓居住,她兩位好友差不多可以一整天看不見她,因為她總是早出晚歸。
「這樣的日子不辛苦嗎?」園田問一回家就直接倒在床上的南。「要同時兼顧學業和活動應該吃不消吧。」
「辛苦得要死了……」南吃力地抬頭回答,但很快又埋在枕頭裏。
「那為什麼要那麼拼命?」
「因為……因為看見別人光輝背後的努力,總覺得自己也要努力Zzz」
「累得睡著了嗎?」園田沒聲好氣地笑出來,為南蓋好被子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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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決定要選擇大學的一刻。
她一直都很喜歡設計衣服,但她沒信心走在設計路上,挑這條路和背水一戰沒分別,她可沒有那樣的勇氣。南只打算修讀一些普通科目,這樣就不用刻意挑什麼學校,跟其他兩位青梅竹馬走就好了。可是在看完W大學戲劇部的演出後,她就改變想法,她這輩子從未如此堅決地相信自己該怎樣決定。
她已經不記得那套劇是關於什麼,她只記得看著舞台的演員如何使出渾身解數。把所有人帶回十六世紀。演員的演技不在話下,從道具,背景,戲服,到舞台效果,全都是專業水準,你不會期望一場大學生演出有這麼高的水準。哪怕是只有一句對白的小角色,他的台詞也似是練習無數次,反覆雕琢才說出來,一絲細節也不會放過。
就算是幕後工作人員,他們也以自己的方式在舞台上閃閃發光。演員如太陽,幕後如月亮,藉著前者的光芒令人看清楚後者的面貌。
太燦爛,太令人羨慕了。
在這刻她知道也許自己當不了發光發熱的太陽,但她可以當反射陽光的月亮,或是再微小一點的星星。就算是黯淡無光的她也有發亮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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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星期四,在星期天,戲劇部會在學校禮堂表演哈姆雷特,然後全世界也在加緊排練,而南的情況就更加嚴峻。她必需在後天之前修改丹麥王后葛簇特和赫瑞修的戲服,檢查所有飾物是不是牢固地縫上……也不是問題,重點是她還要準備星期一早上就要交的五千字的英語功課。噢,那天早上還有測驗呢。
「喂喂,妳確定妳不會死掉嗎……」矢澤聽見她這樣說之後,惡毒地吐槽(傲嬌式的關心)。
「不會的,不會的。」南一邊縫上裝飾,一邊回答。「衣服進度良好,星期六晚上就能弄好,然後星期天的上午就用來趕功課,下午就來最後檢查,看完演出之後就回家繼續做功課,PERFECT!」
「聽起來很完美……才怪!」矢澤激動地反駁,大力拍在桌上。「妳哪有這麼多時間!」
「每天少睡一小時,早起一小時就有時間了。」南不疾不徐地回應。
「No, no, no,不行!」對方再大力拍桌子,大喝一聲。「我承認有妳在衣服的進度實在快了數倍,但妳這樣會!折!壽!」
「星期天妳最後檢查之後,就給我滾回家休息!這是前輩的命令!」不曾濫用前輩名分的她也忍不住如此喝令。
南拼命了三天,星期天早上又早起回到大學做功課,到傍晚的時候,她感受到生命值大概只剩下一滴血。她行屍走肉地踏上木製走廊,本來還打算瞇著眼睛直接走過去的,可是她看見一些東西後馬上睜開眼睛。絢瀨正和另一名男生並肩在走廊上談笑風生,一同走向部室。
那名男生她也有印象,好像是上年畢業的前戲劇部部長,目測也有一米八,從側面看過去也是挺好看的,好像帶有一點貴族氣息的感覺,這兩個人走在一起超配的。當時南的腦子還未開始運轉,只是呆呆地跟著他們,看著他們在部室前駐足閒聊,看見南來到才有些尷尬地道別,男的對著南輕微點頭,就離開了。南竟然沒有猜想他們的關係。
直到她拖著沉重的步伐進部室時,東條笑嘻嘻地走過來,問:「妳看見了嗎?」
「看見什麼?」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快要從口中吐出來,不,只是打了個呵欠。
「剛才他們一起來哦。」東條愈說愈興奮。
「希,別說多餘的事情。」絢瀨冒出來,瞪著東條,臉上是很少女的表情。
「不要緊吧,反正這個也不可能保密的,聰明的ことりちゃん也看得出吧?」
「不,怎樣看她也一副快要死的表情了。」矢澤插話,同時替南拿起背包。
「所以是什麼事……」南吃力地才想到回應一句「和剛才前部長有關嗎?」
這下子三人都瞪大眼看著她。
「那麼明顯也猜不出?」
「妳真的太累了。」
「待會早點休息吧。」
「唉?」南覺得頭快要爆炸了,在爆炸之前,她才知道大家在說什麼「啊!前部長是絢瀨さん的……」
「噓!」絢瀨撲上前用手捂著她的口,臉上一陣緋紅「不要那麼大聲說出來!」
「嗯!嗯嗯嗯!」南舉起三根手指,發誓不會說出來,絢瀨才鬆手,然後再叮囑一次不要說出去,就溜進自己的屏風中準備。
「他們一起了多久?」她扯過東條的衣袖,壓低聲線在對方的耳邊問。
「快要一年了哦。」
「唉!」南發出驚訝的聲音。
「他們可是很低調的,男方也畢業了,不會是那種在大學從早到晚都黏在一起,在TWITTER放閃光彈的礙眼情侶。」
「讓粉絲們知道的話他們一定會心碎。」
「所以才不公開嗎?」
「對哦,絵里ち很愛粉絲的。」
「可是一般人也會猜到……」矢澤反了一個白眼。
「像絵里這樣的人哪有可能沒有男朋友?」
知道了這個驚為天人的消息後確實讓南清醒很多,然後很快她又要繼續消耗SAN值。
準備工作也快完成,他們整隊人也把所有東西搬去禮堂後台。南最後一項工作就是確認所有演員的服飾沒問題,這是她第一次參與演出,自然較其他人還要緊張。她來到絢瀨的面前,從頭到腳認真檢查。
對方飾演的歐菲莉亞是一個穿了一襲白色長裙,用花編成帶子圍在手腕和腰間上,她在絢瀨那金髮上加了罌粟花作為頭飾,就算是披著長髮,整個人還是很高雅。絢瀨不太需要化妝,面部輪廓就很突出,這是南之前近距離研究對方臉龐時得出的結論。可是今天對方卻刻意撲上腮紅和塗了口紅來掩飾比平時還要蒼白面色和嘴唇,雙眼都佈滿紅絲,看起來有點病懨懨的。看著看著,對方忽然退一步,打了一個噴嚏,南趕緊拿出紙巾給她。
「前輩,妳病了嗎?」她問。
「沒什麼事(擤鼻涕)只是有一點感冒(擤鼻涕),不會影響演出的(擤鼻涕)。」語畢,她就把紙巾團扔進垃圾中,擺出GOOD的手勢,但下一秒就咳了。
「有好好吃藥嗎?」南憂心地問。
「沒有哦,吃完的話昏昏欲睡怎演出?」絢瀨理直氣壯地回答。
這個時候還想演出嗎?南在心中吐槽,她還想開口的時候,矢澤就衝過來。
「ことり!他們快上台了,妳也可以回家趕功課了!快回去吧!」
「可是……」南還想跟矢澤交代一聲有人正在病的時候,絢瀨拍拍她肩膀。
「課業要緊,妳就回家吧,明天晚上再一起慶功。」之後她就走向舞台的方向。
「但是……」
「沒有但是!回家吧!不然合格不了別怪我們!」矢澤推她去門口,大聲保證。「妳弄的衣服一定可以成為全場焦點的,整套劇也會順利的!」
然後,她就被人趕出來。
「嗚……好冷。」她一出門就被一陣強風歡迎,才想起自己好像把圍巾留在部室。
在冒著冷死的風險直接回家和繞路拿圍巾這個選項,她決定了要後者。
來到部室,她很快就找出被拋棄在地上的喀什米爾卡其色格子圍巾,拍拍灰塵就直接圍上。她應該拿了圍巾就離開,不過難得地來到沒什麼人與物的部室,加上外面真的冷得要命,她就決定多留一會。平時她只會待在空地和服飾的間隔中,很少逛逛其他人的間隔,不過她有興趣的間隔也只有三間。
首先就來參觀經理人的間隔……嗯,亂得有點可怕,杯麵的杯子堆在一角,還是不要進去了。之後就是幕後總監兼化妝專員的間隔,不出所料,放滿了潮流雜誌和和化妝品,很有少女氣息,但還是有點亂。接着就是南最有興趣的地方。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張很整齊的書桌,左方放了一疊劇本,右方則放了一疊藥劑和化學課本。每本課本都有一吋厚,南隨便拿起一本來看,發現裏頭全都寫滿她看不懂的筆記;再拿劇本來看,也是加了很多註解,而且不是只有一本是這樣,全部都有很認真地加檢討,也有記下很多重點。她完全能想像對方特意比練習時間早到,然後埋頭苦幹;練習休息時又會拿出劇本檢討,完了之後又繼續溫習。
「很厲害呢……」南忍不住歎息。
絢瀨絵里能成為一個閃耀的人不單因為她聰明,而是因為她比任何人還要努力。現在這樣想,就能理解為什麼剛才絢瀨只顧表演不顧身子。她會專注做好一件事,滿腦子就只有它,目標清晰,行動強。她和只會隨波逐流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只有非常努力,看起來才毫不費力……嗎?」南放好對方的劇本,退下來,好好看清楚整個間隔,心中漾起陣陣感動,對絢瀨的敬佩有增無減。
「要努力!」她緊握拳頭,對自己打氣。
她不可能成為絢瀨絵里,但她可以效法這樣態度。壯志滿懷的她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讓她不小心發現前輩沒放好掉在地上的東西。
那是一包剛拆開的衛生巾,看來只用過一片而已。
「哎呀呀。」南就彎腰替對方撿起來,放在一角,然後她忽然想起剛才絢瀨臉無血色,又擤鼻子又咳的樣子。
所以是又感冒又來生理期嗎……她大膽猜測,同時也離開了部室,下去一樓大門的位置。她才打開門,又是一陣強風,但這回有圍巾保護,她才沒有冷死,不過……剛才絢瀨前輩沒有帶圍巾呢。她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天空,不知為什麼腦海會想起她。
又不吃藥,又來生理期,又不注重保暖……是一個意外令人擔心的前輩啊……南向左跨出一步朝公車站出發,在心裏責駡絢瀨無數次。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想著絢瀨病懨懨的樣子,愈想就愈擔心。
結果她停下來,掉頭奔跑,改為直接衝去遙遠的鐡路站。
隔天南準時交了功課,也KO了測驗,代價是通宵了一晚。在測驗緊接的課堂,她就倒下睡著,小聲地打呼嚕。教授看見平時的乖學生竟然睡著,露出吃驚的神情,講書還特意輕聲地說。南睡得很熟,下課也渾然不知,直至她身邊的人搖醒她,她才迷迷糊糊地起來。她整個人渾渾噩噩地走出課室,發現門口又擠滿了人,她得像沙甸魚般擠出人群。
「啊,ことり!」就在她要衝回家之際,她被人叫著,而且這聲音……
「絢瀨前輩?」她捧著課本,單肩揹著書包,來一個華麗轉身,就看見前輩站在身後。
對方戴著圍巾,還戴上口罩,可能是因為如果再戴帽子的話就像一個可疑人士,她才任由一頭金髮披散出來。
課室門口擠滿人原因是因為妳……南心想。
「這個,還給妳,昨晚真的謝謝妳。」她拉下口罩,露出紅通通的鼻子和笑臉,遞過手中的紙袋,南接過後打開一看,就發現是那條卡其色的圍巾。
「唉?」
「不是妳的嗎?」她有點尷尬地看著南。
「不,是我的……但妳怎麼知道是我的……我沒有署名的……」南驚訝地看著絢瀨,對方只是神秘一笑。
「我總有辦法知道的,就這樣吧,今天晚上記得要慶功。」絢瀨戴好口罩,灑脫轉身離去,惹得周邊的人尖叫。
南覺得她要儘快離開,不然她快要被身邊嫉妒之人的視線捅死。
那為什麼絢瀨手上會有南的圍巾?
昨晚她沒有選擇直接坐公車回家,而是横跨了整個校園去鐡路站旁的便利店,買了感冒藥、止痛藥、熱牛奶和口罩,然後又跑回部室,回到絢瀨的間隔裏。她知道所有人都會從禮堂回到部室集合,加上絢瀨那種病了也只顧著演出的人,也不可能早走。
南就能很放心地把東西放在間隔中而對方也能收到它們。她攤開圍巾當包袱巾,把剛買的東西也放上去,打包成一個美麗的包袱,再用單據當便條紙。
「歐菲莉亞:
泡在水中也要注意身體,這裏有感冒藥、止痛藥和口罩。
圍巾和熱牛奶就留給妳,天氣冷要注意保暖哦。」
這條圍巾她沒在對方面前用過,絢瀨應該不知道是她的吧。南側頭看著包袱,再看看時間。
「糟糕!快要趕不上尾班車!」
剛才已經耗了一個半小時,她得趕緊衝回家,來不及署名,她就要飛奔回去了。她回家的時候也想過對方會否因沒署名而不知道是她留下的禮物……不過她並不在意絢瀨不知道是她送的,南只是想幫絢瀨一點。因為她這個決定,回家時已經凌晨一時,要通宵趕功課之餘,還吹了一會強風,結果她也病了。本來她是後悔幹嘛那麼拼命,不過看見絢瀨氣色好像好了一點,又用自己買的口罩,特意來還圍巾,還有第一次聽見對方叫自己的名字。
「好像這也不錯呢~」
南一邊捧著紙袋,一邊在走廊上傻笑擤鼻涕。
可能是因為這件事,讓她和絢瀨的距離親近一點。
絢瀨請南不要再叫她「絢瀨前輩」,然後南就改稱呼她為「絵里前輩」。對方沒有辦法改變這個頑固的人,也只好任由她這樣稱呼了。再來就是她們閒聊的話題不再是停留在戲劇上,可能會聊八卦,聊興趣,當然還有感情。嘛,雖然通常是南問絢瀨回答,她的感情事本來就沒有什麼好聊。台下的絢瀨絵里,出乎意料,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這和南的第一認知可是完全不一樣。這麼多方面也優秀的人,就坐在她身邊,和她討論男朋友的甜蜜事情,讓她有點不真實的感覺。每一次她看見對方笑的時候,不論是快要瞇成一線的天藍色眸子,還是笑得快要喘不過氣而紅起來的臉,總令南不自覺地跟著笑。
這樣她就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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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她被發現和絢瀨成為朋友之後,就多了不少人圍著她,企圖接近後者,當然也有想直接接近她的人。不分前後者,她全都微笑拒絕。她看見絢瀨現在和男朋友甜甜蜜蜜地待在一起,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他們;而對那些欠水準的追求者,她則是看不上眼。
別看她一副軟糯的樣子,她可是超帥der。
在大學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不是因為過得很快樂,而是因為排山倒海的功課足以讓你一轉眼就忘了時間。南的學業從不需要別人擔心,就算來到大二,她還是那個品學兼優,還能兼顧活動,樣子也很可愛的南ことり。基本上南已經成為戲劇部的核心成員,就算是堪稱手巧的矢澤,她製作的服飾也沒有南弄的來得精巧,於是南就成為服飾部的主管(身兼部員和打雜)。
在情人節那天,戲劇部特意安排仲夏夜之夢的演出,好讓所有單身狗在這天晚上不用流連在街上被人閃死。因為這天是平日,而早上所有人都要上課,最後練習就留待下午才開始。不過大學生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可以自由選擇上課時間(就是翹課),南當然要善用這個機會。她一大早就回去部室,溜進她的服飾間隔中。
這裏一整排衣架掛著長衣服,她把它拉出一點,整個人躲進那條狹小的縫中,裏頭已經鋪了厚氈子,還有一個枕頭。衣服完全阻隔外界,所以也挺暗的,是很適合小睡的地方,也是她的秘密基地。南的計畫是,先睡一會,才繼續弄衣服,在之前的演出日,她也是這樣做。所有人都好奇她是什麼時候溜進部室內,她只是微笑帶過。
這次她才睡了二十分鐘,正處於快要睡著的情況下,她聽見有人進門了。起初她也不以為意,直至她聽見那人走向隔壁的間隔,過了一會漸漸傳來抽噎的聲音,她才坐起來,側耳傾聽。
是碰鬼了嗎!?她憂心地想。現在才早上!
但她想起旁邊的間隔是絢瀨的,就猜是不是對方回來了。雖然這樣不能說明抽噎聲,不過還是爬出去看看吧。南就從一堆衣服中爬出來,用手機當作鏡子整理儀容,才小心翼翼走出服飾間。她探頭一看,看見一頭絢麗的金髮,就知道是絢瀨進來了。
本來她是想直接「喲,前輩!」地打招呼的,不過看見對方整個人倦曲屈坐在折椅上,肩膀上下抽動,又不斷拿紙巾,完全是一副在哭的樣子,絕不是打招呼的時間,也不是問「為什麼在哭?」的時機。
不過她絕對不忍心看著對方無助地哭泣,那該怎樣做?
南偷偷爬回自己的間隔,像做小偷那樣翻找有用的東西,然後讓她看見自己閒著沒事幹時做的小鳥套手布偶,都佈了一層塵了。「好吧。」她小聲地說,拍掉所有塵埃,把布偶套在右手上,回到剛才偷看的位置,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手伸出右手,這樣的話對方應該只看見布偶,看不見她的。
「絵里前、ちゃん?」她捏著鼻子,用滑稽的語調說話。
動物是不會說出前輩的吧?但直呼其名也不太對路,就加ちゃん吧。這是南的推論。
「唉!?」絢瀨發現部室裏有其他人,吃驚得雙腳放回地上,差點整個人彈起來。
然後她回頭一看,就看見一隻小鳥布偶探頭出來。
「是ことり嗎?」絢瀨連人帶椅子轉過來,正面看著那隻布鳥。
「唉,是小鳥,不是ことり!」南差點讓本音跑出來,她稍為活動手上的布偶,把小鳥擺成依著屏風的樣子。
「絵里ちゃん怎麼了?」小鳥問。
「我沒什麼事。」絢瀨看著那隻樣子傻傻的布鳥,忍不住笑了。
「明明都哭了,又怎會沒有事……」小鳥看似擺出生氣的動作,而南覺得手快要斷掉了。
「妳看見了嗎……?」絢瀨的語調又沉了,又染上一點哭腔。
「嗯……」她低著頭回應,她手上的布鳥也跟著縮了起來「能和小鳥說嗎?」
「是這個小鳥,不是那個ことり哦。」她又擺了一擺手上的布偶。
「……」絢瀨先是停下來擦拭淚水,壓下哽咽,顫抖地說:「嗯,妳最後也會知道的。」
「希ちゃん和にこちゃん知道嗎?」
「還未知道,但待會我就告訴她們的。」絢瀨吃力地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在早上,我收到他的短信……」
南一聽見「他」,馬上知道她在說誰,也馬上猜出為什麼她會哭。
男朋友+短信+女方躲在一邊傷心哭泣=……答案顯而易見。
「他說、他說要……」她都傷心得快要說不出話,垂下頭緊抱自己,嘗試把快要湧出的情感壓下去。
這還真是天大的諷刺,在情人節,在對方要演出仲夏夜之夢的時候,才來說分手。
「可以了,可以不用再說了。」南站起身,活動一下快要斷的右手,冒險接近絢瀨,在她前方蹲下來,用小鳥布偶擋在自己和對方的面前,大膽地把用布偶的手碰在對方的頭頂,再張開小鳥的羽翼「傷心的時候要來抱抱小鳥嗎?」
南的意思是指布偶的懷抱,不過因為她不小心用了本音來說,就讓絢瀨誤會了,整個人撲向她身上,於是南就坐在地上,任由絢瀨摟著她和布偶痛哭。
這也算是小鳥的懷抱吧,南抱著絢瀨,瞪著手上的布偶,胡思亂想。
對方不是她當初所想的那麼強大完美,絢瀨絵里也不過和一般人沒分別,只是一個正值花樣年華,也會為情所困的少女。這一面也是挺可愛的。南在心中某處記下這樣一幕。
到絢瀨哭得七七八八的時候,她才放開南,企圖用衣袖擦拭鼻涕,南再從口袋抽出手帕,遞給她。
「嗯,謝謝。」對方也毫不客氣用來擤鼻子「本來就是想趁早來這裏收拾心情,怎料會遇上妳。」
「不用還給我了。」南繼續玩弄手上的布偶,聲音又轉回去剛才的線聲。
「說起來(抽鼻子),妳什麼時候在這裏?我都看不見妳。」絢瀨紅著眼眶地問,情緒已經平復很多。
「嘛……」她用布偶擋著自己的臉,心虛地轉移視線。
我翹課來這裏補眠的但妳吵醒了我。這句誠實得她也說不出口。
「因為知道有人在哭,我就過來了。」小鳥叉起雙翼,這樣說。
「那還真是有效率。」對方破涕而笑,輕輕握著小鳥的羽翼「謝謝妳,ことり。」
「只要說一聲,不管有多遠……」她張開布偶的羽翼,抱著對方的手,總算露出自己的樣子。
南露出溫暖的笑容,看著哭得像孩子的絢瀨。
「ことり都會飛過來找妳的。」
===
轉眼間,就來到南大三,她也迎來前輩們最後一場的演出。
他們演出的第十二夜是一齣喜劇,用來歡送前輩是最適合不過的。這同時也是南最拼老命的一次,不單單因為這是最敬愛的前輩們最後一齣戲,還因為她從東條那裏聽見,這次絢瀨的妹妹和祖母也會來看。
「絵里ち的祖母特意來看孫女的表演呢。」那天東條和南正坐在地上,一個拿著杯麵吃,一個拿著畫簿設計衣服,偶爾就看演員們排練。
「是這樣啊。」
「她超喜歡她的祖母呢,某程度上,她會參加戲劇社就是因為祖母。」東條繼續說,南就靜靜地聆聽。
「妳知道絵里ち之前是跳芭蕾舞的嗎?」
「唉……難怪筋骨那麼柔軟。」南完全可以想像絢瀨在舞台上踮著腳尖起舞的樣子。
「對哦,是她的祖母鼓勵她去的,她也真的很喜歡跳舞。」
「那為什麼現在她會在戲劇社?」南抬頭看了一眼眾演員,修改一下自己的草圖。
「因為她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東條輕描淡寫回答。「醫生說她不可能再跳舞的。」
咔。南不小心折斷鉛筆芯。
東條留意到她的反應,又繼續說:
「可是她真的很喜歡在舞台上的感覺,她的祖母也曾說她在舞台上的笑容是最棒的。」
南拿起小刀削鉛筆,也默默地點頭。她也最喜歡對方的笑容。
「然後剛進大學的時候就遇上那傢伙邀請她表演戲劇,她就去嘗試另一種在舞台的感覺。」東條咬牙切齒說這句話,南隱約嗅到一股怒意。
「然後就一直堅持到現在嗎?」南無視任何關於前部長的言論,問道。
「對哦。」東條放下空空如也的杯麵,看著演員們。「所以絵里ち打算著這次,讓祖母好好看清楚,浴火重生的她。」
「好不感人呢。」
「咱也是這樣覺得。」
在那一刻,南撕掉亂畫的草圖,改為用最認真的態度去描繪接下來的設計。
第十二夜是莎翁的其中一部喜劇,劇情圍繞著一對在海難中失散的孿生兄妹西巴斯辛和薇奧拉,二人的經歷和愛情故事,最後是一個大團圓結局。絢瀨就是扮演薇奧拉,這名角色在中途會化妝為西薩里奧這名男性,再加上西巴斯辛和兩位主要角色:奧西諾公爵和奧麗維婭伯爵,總共有五個主要角色。南用了前所未有的靈感和效率,在四個月一口氣造出五套全新的衣服。
「「嘩……」」戲劇部的人對於南鬼畜般的製衣能力除了吃驚就是吃驚,主要演員急不及待地換上新衣服。
「穿起來很舒服呢。」
「也能活動自如。」
「而且手工精美呢。」
所有人都讚不絕口,雖然讚美不外乎都是那幾種,但每一句都包含演員對設計師的誠心讚美。南現在則是死翹翹地攤倒在椅子上,她看了一眼所有穿著自己心血結晶的演員後,就直接睡著了。其他人也很體諒她,壓低聲線地討論,盡量不吵醒這位幕後功臣。
換上西薩里奧服裝的絢瀨拿起一條毛氈,蓋在南身上,輕聲說道:
「晚安,殿下。」
理論上南在趕功完成所有衣服後,她就可以休息的,到最後檢查時才需要再麻煩她。但基本上,她做的衣服不太會有什麼問題,最後檢查也不會找出什麼問題。排練、道具和舞台也沒什麼大問題,這可是數年來最順利的一次。
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
可是偏偏這次卻出了問題,而且不是數星期前或是數天前出事,而是在演出前數小數出事的。
就在他們一行人作最後排練時,道具組的一年級生拿著一桶白色顏料,不知怎樣摔倒,然後一下子就倒在薇奧拉的裙裝。在開頭的時候和最後一幕,公爵對薇奧拉說:「等你換過了別樣的衣裙,你才是奧西諾心上情人。」之後,絢瀨都該穿這一套裙子。噢,這也是南趕工完成的新衣服。白色顏料倒在白色裙子都算,偏偏那套是黑裙。
矢澤差點破口大駡,可是看見一年級生都快哭出來的樣子,也只好壓下怒氣。這時候和駡人相比,她該關心南的反應才對,畢竟自己的心血就這樣被人毀了。
「にこっち……這下子該怎麼辦……」平時滿腦子鬼主意的東條也束手無策。「要拿其他裙子取代嗎?」
「我們可是在宣傳時就用這一套衣服,賣點也落在全新設計的衣服上……」矢澤也想過這主意,但很快就打消念頭。
「要取消嗎……」不知是誰弱弱地提出這個意見。
大家也沉默了,所有人都緊閉雙唇,氣氛沉重得足以壓倒所有人。南也是其中一名沉默者。她對於別人弄髒自己衣服是沒什麼特別感覺,她最享受的還是製作過程,加上她都看過別人穿上衣服後滿意的表情,更是沒什麼好不滿的。最讓她在意的是站在她左斜方的絢瀨。她看見她緊抿嘴唇,緊握拳頭,手上的青筋也爆起了,一副忍著不哭的樣子。
這是絢瀨最後一場演出,也是最後一次讓自己在祖母面前表演的機會,她絕對不會想就這樣取消演出的,奈何現實是多麼的殘酷。
南ことり,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她閉眼交叉雙手,苦苦思索解決方法,四周的人則嘀咕是不是該取消演出。
「叮」一聲,她想到怎樣解決。
「這下子超人也幫不了我們啊……」東條抓抓自己的頭髮,難得地擺出嚴肅的表情。
南拿起一把剪刀,直接走近自己的衣服,避過地上的顏料,仔細檢查衣服的情況「にこ前輩,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唉?大概三小時,就算延遲也只有三個半小時。」矢澤在心中計算,又問:「慢著,妳打算做什麼……」
白色顏料倒在整條長裙的裙襬上,從正面看過去,就像有一個等邊三角形放在裙子的中央,還有一些白點沾在裙上。南目測一下顏料的位置,然後手起刀落,乾淨俐落剪下塊三角形的布料。
「超人才算不上什麼。」她拿著一大塊布料,擺出自信的表情,像是要告訴所有人不用怕。
只要有她在,一切都會平安沒事。
「我會讓薇奧拉成功上台的。」
南是鬼畜,這點沒有人能否定,想像力也是突破天際。她當著所有人面前,走向其中一道大玻璃窗前,拉開十多年沒有拉過的酒紅色窗簾,再拿起剪刀,「咻」一聲剪下一塊大布料。
「沒有人會留意的。」她調皮地吐舌頭,臉上毫不波動地拿著布塊回到自己的間隔。
她該慶幸顏料是潑在正中央,那要改的時候也不用太麻煩。原本的設計就是一襲高領和高腰黑裙,裙襬下畫有黑色閃亮條紋。剛才她就想,在剛才剪掉的部份補上窗簾布,為了防止對方穿得不舒服,她又在窗簾布下加了一層棉布。之後把高領的部分移掉,改為低領的設計,再把紅布條加在上身,令主體顏色由黑色變成紅黑色,才不會讓裙襬的紅色來得突兀。那些白點,就用黑色顏料蓋過就好了。這部分她就讓剛才打翻顏料的學生來做,對方一邊哭著向她道歉,一邊動手彌補自己的過錯。
她花了一個半小時,變出另一套服裝,挽救了整個戲劇部,挽救一名學生的心靈,還有某個人的最後機會。
「我們真的不知該怎樣向妳道謝。」矢澤和東條死命地抱著她,兩個人都哭出來,不斷道謝她。「謝謝妳沒有讓我們最後一場表演告吹。」
二人退下來,讓最感動的那人上前。絢瀨正穿著起死回生的衣服,泛著淚光地看著南。南只是高舉手臂,對方就過來摟著她。
「真的、真的很多謝妳。」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我不知該怎樣答謝妳。」
「上台發揮妳的渾身解數。」南輕拍她的背部,安撫她。「讓妳的祖母看清楚現在的妳有多閃亮。」
「嗯。」對方鬆開雙臂,深呼吸數下,很快就平靜下來。
「一定會的。」她變回平時專業的絢瀨絵里。南滿意一笑,再一次主動擁抱對方。
沒有人看見她閃過即逝的寂寞。
結果那場表演……超、順、利。
南久違地坐在台下欣賞整齣戲,上一次已經是高三的時候了。這次和上次可是不一樣,現在演員們都穿著她弄的或是她修改的衣服,在舞台上表演一齣浪漫喜劇。
她再一次感受幾年前自己所說的話。
「舞台上的戲服是活的。」
她看著絢瀨的舉動,現在對方正在扮演西薩里奧,穿著海軍藍色的大衣,卡其色的馬甲和長褲,還有一對黑色長靴,束起一條金馬尾。
「你叫什麼名字?」
「您僕人的名字是西薩里奧,美麗的公主。」
台下一陣尖叫聲。南不是第一次聽見心花怒放的觀眾尖叫,可是當有人以一百分貝的聲浪在你耳邊大喊,任誰也會反了一個白眼。她強迫自己重新專注在劇中,但很快又失了焦點。絢瀨快要離開了。
她托著頭,目光散漫看著舞台,思考對她而言很重要的問題。
「吶吶,穗乃果ちゃん。」
「嗯?」
在某一天,三人很難得地同時待在家裏。高坂正坐在茶几前吃草莓;園田一邊看書一邊吃橘子;南則是抱著枕頭沉思。
「女孩子喜歡女孩子很奇怪嗎?」她問。
「啊……」高坂張開嘴,不是露出吃驚的表情。而是要吃下一整顆草莓的準備動作。
「嗚嗚嗚。」
「穗乃果,吃完才說話吧。」園田合上書本,用書脊敲在對方頭上。
高坂嚥下所有草莓時,她再拿起一顆草莓。
「我很喜歡吃草莓,海未ちゃん喜歡吃橘子……」
「不,我不特別喜歡吃橘子……」
「噓,讓我說完好嗎?」高坂轉頭看著南,再繼續說。「ことりちゃん喜歡吃藍莓,大家喜歡吃水果,但是喜歡不一樣的種類,有沒有問題?」
南搖搖頭。
「如果我說『所有愛吃橘子和藍莓的人都有病的!』,又有沒有問題?」
南點點頭。
「我覺得性取向也是這麼一回事,和喜歡不同水果一樣,都是個人喜好的問題。」高坂把手上的草莓放進口裏。
「沒想到穗乃果ちゃん可以說出這麼有哲理的句子。」南的第一句回應就不小心嗆到高坂,高坂差點噴出一口鮮紅的草莓汁出來。
「這句還真過分呢。」園田笑了出來。「可是我認同穗乃果的說話。」
「喜歡吃草莓的人沒有資格批評吃喜歡藍莓或橘子的人,喜歡異性的人也沒有資格批評喜歡同性的人。」
「海未ちゃん的概括能力很好。」高坂對著南笑了笑。「ことりちゃん,這樣回答可以嗎?」
「嗯。」她抬起頭,總算不再擺出深沉的表情,伸手從茶几那邊拿起一盒藍莓來吃「起碼我不用覺得自己是很奇怪的。」
「如果大家的品味和選擇都一樣的,這世界就很沉悶的。」高坂雙手撐在茶几上,笑著回應南。
「喜歡不一樣的東西但仍能彼此尊重,才是最重要。」
「君子和而不同嘛。」園田再一次概括對方的話語,但看起來還有問題。「那……」
「那妳喜歡絢瀨前輩的什麼?」高坂一個直球扔在南臉上,令後者羞紅了臉,被藍莓嗆到。
「喂,妳問得太直接了吧。」園田瞇著眼瞪她。
「不要緊,反正妳也是想問這句吧。」高坂聳肩回應:「ことりちゃん?」
「妳們(咳)為什麼會(咳)知道的?」南斷斷續續地問。
「我倒是想問如何不知道……」園田嘆了一口氣。
「妳可以一整天在任何話題提及她。」
「只要看見她妳可以一整天很高興。」
「只要她一個電話來妳就會撲出去。」
「還有妳花最多時間修改她的戲服。」高坂插話補充。
「妳對著我們也不會做到如此地步呢。」園田挑起眉毛,托腮看著南埋在枕頭中。
「原本還在想會不會是好閏蜜之類的,可是你剛才這樣一問……」高坂坐在一邊附和。「除了愛情我還想不到有什麼可能性。」
「啊啊啊……結果妳們老早就知道的嗎?」南害羞地說。「那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學校是有傳聞妳們經常靠得很近。」
「幕前幕後最好看的一對。」
「但應該只是當妳們是閨蜜吧。」
「那也比較好……」南拋開枕頭,整個人倒在地上。
「但妳打算怎麼樣?前輩們也快畢業了。」園田認真地看南,雖然後者是看不見的。
「會去告白嗎?」高坂興致勃勃地問。
「這個嘛……告白了也會只是被人拒絕的。」南洩氣地別過頭,抱著枕頭嘀咕。「她之前是交男朋友的。」
「但一般人其實都是雙性戀偏異性戀一點。」高坂坐在她背後,安慰她說:「ことりちゃん的話沒問題的!比起不少男生妳已經優勝很多。」
「如果是ことり的話,可以把直的人掰成彎的。」園田語調平靜地分析。
連那個園田都說出這樣的話……
南確實心動了,認真思考該不該告白。
演出順利完成,所有部員都在台上鞠躬,觀眾們站立拍手歡呼,南也趁著這個機會溜回後台。過了一會,所有人都回到後台,好不興奮。再過了一陣子,一名金髮女性和老人家來到後台,南猜想那就是絢瀨的妹妹和祖母,她就帶領兩位去見絢瀨。這三人改用俄文說話,沒有人能聽懂,可是看見三人高興的神情,那就足夠了。
「剛才妳為什麼不上台鞠躬?」東條冒出來,拿著手帕抺眼角,這回她是真的哭了。「妳可是幕後功臣。」
「不了,在台下才能看見一齣完整的劇目。」南交叉雙手放在背後,莞爾一笑。
這樣才能看見她在舞台上最後的一面。南想。
她輕笑,看著在另一邊的絢瀨,對方正淚流滿面地和祖母說話,其他演員雖然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但也在她們身邊嘻嘻哈哈,說著讚美的話。絢瀨興高采烈地把南拉過去讓祖母認識她,對方轉回用日語介紹。
「這位是南ことり,我的好朋友!她可是很厲害的,她竟然可以……」
她看見絢瀨露出燦爛的笑容,分享她曾經為對方做過的事情。就在那一刻,她才發現,她對絢瀨而言,只是好朋友。
演員不需要人湧至台前協助他們;當幕後的只要在台後默默支持他們則足夠。就算不是以那身分站在她旁邊,只要待在她背後最近的距離,守護這份笑容就好了。
她露出淺淺的微笑,一副想通了的樣子。
===
絢瀨畢業了,過了一年就到南畢業,她的前輩們刻意排除萬難地出席她的畢業禮。
就算畢業了,戲劇部的人關係還是很緊密。絢瀨和南還是會經常約出來逛街吃飯喝酒,以閨蜜的身分見面。大部分時間都是絢瀨忽然打電話給南,後者就會過去找她,卻很少看見南會主動約絢瀨出來。只要一通電話,南就會飛奔出去找絢瀨。
那對方有什麼情況會找她?差不多什麼理由也有的。忽然想見面、有趣的八卦想分享、遇見白目同事和上司要吐苦水,還有和男朋友分手。最後那項的話,南已經嘗了兩次。
第一次是在夏天,絢瀨要她去某便利店,她到達後發現對方一邊飲泣一邊吃雪糕。她只好也跟著一起吃雪糕,然後站在門口聽絢瀨說了兩小時如何應付大男人主義者。
第二次是在秋天,她去某咖啡館,發現對方怒吃巧克力蛋糕。她則是叫了兩客起司蛋糕,默默聽絢瀨娓娓道來前男友與妖艷賤貨的故事。
現在第三次來了,在冬天時,她去某居酒屋,卻發現對方神態自若地喝酒等待她,完全不像剛失戀的人。這回又和南所想像的情況大有出入,就好像她對絢瀨的第一印象那樣,再一次出現巨大落差。
「妳是真的失戀了吧。」南一坐下就直接問,反正她們也熟絡了,開門見山是較適合的做法。「妳也太淡定了。」
當然,就算是好閨密,她也有不能告訴絢瀨的秘密。
「真的失戀了。」絢瀨遞上菜單「只是這次是我甩掉他。」
「他還真慘。」南掃視菜單後,叫了兩碟烤雞串。
「喂,我也失戀呢。」絢瀨笑著回應。
「行行行,別哭別哭。」她則是敷衍對方,自顧自地拿起酒杯倒酒給自己喝。
絢瀨有時候就像一個小孩子,她沒有哭哭鬧鬧多半是沒什麼事,於是南就很放心地嗆她了。雖然是因為絢瀨失戀約了南出來,但她談了五分鐘分手經歷後,就轉了話題。 也許對方沒有花太多心神在這段關係上,也許對方只是隨便找人來耗時間,總之這次絢瀨很明顯不在意失戀一事。之前的分手會有激動情緒,這次卻平靜得有點可怕。
南沒有多問,對方想聊什麼她就聊什麼。
也許對方只是想找一個人聊天,而她知道在身邊總有一人永遠能為她空出時間。
大概聊了三小時,店舖也要關門,她們才離開。正值寒冬時候,剛剛下了一場雪,外頭都是白皚皚的。她們徒步走去車站,沿途還是繼續聊。原本的行程應該是從店舖出來,走過三個街口,走上行人天橋,兩個人才分道揚鑣,一個向左走去鐵路站,一個向右走去公車站。可是上橋後,絢瀨卻停下來,雙手靠著欄杆,不小心把欄杆上的雪推下去,跌在橋下川流不息的馬路上。
陣陣強風打亂絢瀨的頭髮,但她一點也不在意。街燈昏黃燈光打在她身上,整個人散著溫暖的光芒。此刻就像舞台上其中一幕的靜止畫面。絢瀨果然天生就是當演員的料子。
「吶,ことり。」她彎腰低頭俯視車輛,沒有正眼看著南就開口。
「怎麼了?」南背靠在欄杆上,仰望深沉的天空。
「這是我第四段關係了。」
「我知道。」
「妳有什麼看法?」絢瀨變了聲調地問,像飾演滑稽的小丑。這回是皆大歡喜的試金石?還是第十二夜的費斯特?
南聽不出她在扮演哪個角色。她總是能自由切換腔調,扮演一個又一個角色。就算是她不曾飾演的丑角,絢瀨也能模仿,可能是之前她對戲劇的追求讓她不自覺熟習所有類型角色的特點。南有時候也看不清楚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沒什麼特別,妳要挑哪個是妳的自由吧。」南維持一向的軟糯聲線回應。
「妳真的是這樣想嗎?」絢瀨挺直腰板,瞭望馬路的盡頭。「真的是什麼想法都沒有?」
「嗯,可能是……」南察覺對方的語調又變了,這次是嚴肅認真的聲線。「妳挑人的眼光有進步空間?」
「還有嗎?」她笑了出來,然後再問。
「如果不是以結緍為前提而交往,那只會分手收場。」南也照樣回答她。
「……」絢瀨的笑容僵持,猶如她的臉剛好倒在雪中然後凍僵了。
她沒有急著回答南,只是雙手搭在欄杆上,擺出一副在思考什麼的模樣。良久,絢瀨才開口。
「妳是抱著怎樣的身分說這番話?」她轉過來,手臂又不小心撥到一堆雪。
雪堆落在地上,發出沉厚的一聲。
「……」南先是沉默,過了三秒才回答「好朋友。」
南嗅出對方正試圖暗示什麼。她不是蠢的,別人的暗示她可是聽懂的。她認為用對方曾用的字眼來回應是最安全的做法。這個時候她已經幻想了無數次。
「那我問得直接一點。」對方沒有接納她的回答,繼續問。
絢瀨和南太熟絡了,熟絡得直接問話也不會感到尷尬。當然前提是問題本身並不存在尷尬的特質。
一輛重型貨車高速飆過,傳來一陣高分貝而刺耳的聲音,掩蓋絢瀨要說的話。可是南還是知道對方在說什麼,那些口形太容易辨識了。
「妳喜歡我嗎?」
「不是朋友上的喜歡,而是愛情上的。」絢瀨補充了一句。
「……」
「喜歡。」南沒有看著她,但咬字清晰地回應了。
這句話她在腦中排練了很多次,沒想到也還真的順利說出來了。如果絢瀨問得那麼直白,就代表這份感情不可能再掩蓋下去,那倒不如爽爽快快地承認。
「嗯,是什麼時候的事?」絢瀨沒有吃驚,冷靜追問下去。
「開始喜歡的話我就不知道了,意識到喜歡妳的話是大二至大三的時候吧。」
南開始覺得眼眶發熱,但還是努力維持平穩的聲線。她為什麼而哭,為什麼而崩潰,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放出憋在心裏多年的秘密令她鬆一口氣吧。南也不太清楚自己什麼時候由敬佩一個人變成喜歡,甚至是愛上一個人;就正如你沒辦法準確得知一顆沙子和一堆沙子的差別。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愛上她。
本來打算一輩子當個帥氣的守護者,可是要憋著對一個人的喜歡之情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這就像一鍋湯,用小火長時間溫它,只會讓它變得更濃更香。南一直站在第二靠近絢瀨的位置,看著不同人輪流站在絢瀨的身邊,本想著自己總有一天會習慣,但這只是天大的謊言。每次聽見絢瀨興高采烈地說有新男友時,她為對方高興一會,到自己躺在床上卻經常問:
「為什麼不是我?」
南當然也很清楚原因在哪裏。落得今天如此下場的原因,一言以蔽之:
犯賤。
回到橋上的一刻,絢瀨和南對望,但前者看不見後者的神情。
「那為什麼那時候不和我告白?這樣妳不就憋了很多年嗎?不痛苦嗎?」絢瀨似是沒有察覺南的痛苦,連珠發炮地問。
「痛苦得要死。」南腦子很清楚自己在哭,可是愈來愈搞不清楚為什麼要哭。「但那時候的我相信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告白的。」
哭是為了沒有結果的戀情嗎?
是為了變質的關係嗎?
還是因為守了多年的秘密被當事人發現了?
可是這又有什麼大不了?南的理性冷酷發問。
「而現在我相信離開也可以是喜歡的表現。」
南擦掉眼淚,直接繼續走,頭也不回地離開絢瀨。全程南都沒有對上絢瀨的眼神。她曾經幻想自己真的化為小鳥映入對方天藍色的眸子中,一輩子待在對方的眼中。這也太天真了。她也許曾經飛進去了,可是鳥兒總不能永遠待在天空中,總有落在地上的一刻。被發現闖進天空也不要緊,只是她會飛離絢瀨,無謂讓尷尬纏繞對方一輩子。
不用對方說一聲,南可以一整天待在絢瀨身邊;不用說一聲,她也可以立刻離開她。南已經帥氣地在絢瀨的過去登場,現在她該帥氣地下台了。
南一直走到橋的另一端,沒有回頭看看對方有沒有追上來。二十米的天橋走起來還真像兩公里般漫長。說不定絢瀨老早就知道她對她的感情,只是想趁這個機會確認一下,就像考完試總是急著知道答案那樣。但知道了又如何?
在她沉思時,她的電話響了,而那鈴聲是她特意設定給某人的。這樣南才能不用看來電顯示也能知道是誰打過來的。她看着螢光幕,糾結了十秒,最後還是接通電話,卻沒有出聲。
「我還未說完,別急著走吧。」電話傳來熟悉的聲音,本來乾了一半的眼淚又湧回來。南無聲擦拭眼淚,安靜地聆聽對方的聲音,現在她的腦子只能接收一個人的聲音。
「如果有一個人,她曾經和四種不同類型的人交往,」
她聽見對方那邊傳來車輛駛過的聲音。
「但每一次交往期間她都發現,總會不自覺地把男朋友和身邊的某一個人比較,」
除了車子的聲音,還有踏在雪上的聲音。
「然後發現那個人陪伴她的時間還多過四個男友合共的, 」
踏雪聲愈來愈大,不單從電話裏傳來,還從她身後傳來。
「那個愚蠢的人才發現什麼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現在連人聲也是從兩個地方傳來。
「自己最脆弱無助時,那人會變得堅定強悍,幫助自己,明明那人是自己的後輩,我卻經常依賴她。」
「明明比我矮,看起來很軟糯,在關鍵時候她的身影卻顯得高大而且帥氣,是令人安心的存在。」
「而那人總是和我維持一通電話的距離,隨時為我飛奔出來。」
現在已經沒有踏雪聲。南感受到絢瀨正站在她的後方,到底她正在用怎樣的表情看著自己?南完全不敢猜想。
「到底她是為了什麼才這樣做?」絢瀨問。「遲鈍的我過了很久才想通了。那個答案還意外地簡單,也很自戀。」
絢瀨的聲音就在南身後傳出,南垂下手,但沒有掛斷電話。她們早就處於短於一通電話的距離。
「如果有人說喜歡卻不一定要告白,那我就想問……」絢瀨看見對方放下電話,她沒有跟著垂手,只是直直地看著南的背影。
「陪伴本來不就是最大聲的告白嗎?」
一直以來,都是幕後的人看著演員的背影,難怪絢瀨會感到奇怪。原來一直注視別人的感覺是這樣的嗎……?她想。
絢瀨深呼吸,讓冷空氣充斥肺部,就好像每一次她要上台那樣。
「ことり。」
「因為我的遲鈍讓妳等那麼久真的很對不起。」
絢瀨又聽見前方傳來隱隱約約的抽泣聲,對方低下頭,不讓肩膀抽動得太厲害。南正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絢瀨緊咬嘴唇,接下來的說話她要花掉一輩子的勇氣才能說出去。她說了之後,南會給她怎樣的反應她完全不敢想像。現在就好像薛丁格的貓那樣,只有當絢瀨說了出來才可以知接下來的情況。
她清清喉嚨,對著唯一的聽眾訴說她的感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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